前台小姐冲她甜美地微笑:“在的,我帮您连一下内线吧。”
“不用了,我现在就上去。”
谭惜却摆摆手,刚想往前走,前台脸色微变地叫住她:“谭小姐,周总刚才特意交待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进他的办公室。”
谭惜没管她,径自向电梯走着,前台急了,跟着追过来:“谭小姐!”
这时电梯的门开了,秦钟从里面走出。
一眼就看到了谭惜以及她身后面色忧戚的前台,秦钟的脸色微微一沉:“你是不认识谭小姐?还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在大厅里追着她成何体统?”
“对不起,可是……”前台面色一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秦钟眸色一厉,道:“可是什么?有什么可是我来担着。”
谭惜心中一喜,像见到救星一样地走到秦钟的面前:“舅舅,我找阿召有点事,您见到他了吗?”
秦钟这才缓下了神色,冲着她和蔼地笑了笑:“快上去吧,阿召就在办公室里呢。”
“谢谢舅舅。”
谭惜点了点头,致谢后转身踏进了电梯。
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秦钟的双眼却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
……
风吹过,飒飒的音,愈发的透着寒气。
办公室里,曾彤扶着周晋诺缓缓落座后,关上了门悄然退出。
“怎么了?突然把我叫过来?”大约是感冒了,周晋诺微微咳嗽着,连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他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仿佛就老了十几岁,谁说岁月不是无情呢?
周彦召远远地望着,看了半晌,才拄着拐杖走过来:“听说,您要向宁姨投资?”
似乎是有点诧异于他的了然,周晋诺的眼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件事。”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呢?”在他对面落座后,周彦召抬眼,深黑的双眸里如幽潭一般地望着他,“除非您要动用您的个人资产,否则的话,公司里的钱您一分也别想调用。”
这样出言不逊的口气让周晋诺的眉端深深地皱起,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自己的儿子半晌,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远夏集团的董事长!”
“曾经是您,现在似乎也是您。不过——”
周彦召看着他,声音虽平缓下来,却像冬日结冰的湖一样,底下是一片激进的暗涌:“在您病倒的那些日子里,我通过增资扩股稀释了其他股东包括您的股份,然后又借助海外证券公司收购了集团内百分之四的股份,只有百分之四谁又会在意呢?再加上这些年来陆陆续续以别人的名义所收购的总和,我在远夏所占有的份额实际上已经远远大于您了。您还会觉得,您是远夏集团的董事长,是这个商业帝国的唯一掌舵者吗?”
犹如被一盆雪水照头浇下,周晋诺被冻得瞳孔蓦然一眯。
似乎过了半天才明白周彦召的意思,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原来,一直暗中收购远夏的人,居然是你?!”
亏他还一直筹谋、担忧、惶惶终日,原来那个在幕后跟他作对的人居然是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儿子?
这多么讽刺!
双拳紧紧地攥起,周晋诺抬头,震怒难言地盯视着自己的儿子:“你这个不孝子,我是你的爸爸,你居然反过来算计你的爸爸?你果然是狼子野心!”
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出呛然的声响,低微而刺耳。
周彦召的声音却沉静极了:“是您教我的,要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是绝对不可以当一个好人的。”
看着父亲的脸色一寸寸发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冷静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您还教过我,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你……”难以自制的起了一身寒栗,周晋诺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连眼前也微微眩晕起来。
养虎为患,他到了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养虎为患。
可事到如今,他连躲避也无处可去,只得任凭自己的儿子用极冷的目光寸寸钉住他。
“原本,我不想这么早就对您摊牌的,您已经得了胃癌,注定时日无多了,我不介意让您再当几天的太上皇,替我挡一挡风雨。可惜,您现在不仅挡了我的风雨,也挡了我的前程。”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那样坦然,坦然的令周彦召生出一种彻骨的寒意,细细分辩,竟像是怨恨。
怨恨……
周晋诺紧绷着唇角,怒声道:“阿召,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对待你的父亲!就算你不这么做,远夏也迟早都是你的!”
“迟早都是我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
缓缓抬头,周彦召的唇角逸出一抹自嘲般的微笑:“我可是一个不被您承认的儿子啊,一个让您宁愿逼死我的母亲也要一出生就送去验DNA的儿子啊!对您而言,我这样的一个儿子,只是一个可以利用、为你做牛做马的手下,恐怕,在您心里我还不如萧文昊吧?”
仿佛被谁用锋利的刀狠狠贯入,周晋诺的心里蓦然一刺。
他强自镇定着,轻捂着胸口:“你妈妈的事情,你听谁胡说的!”
“听谁呢?”
周彦召蹙了蹙眉,似乎在努力的回想,言语间的神色又颇为漫不经心:“大约是十年前那个叫做季明昌的人吧,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在雨地里追着您跑,您连头都没有回过一下。而他呢,他一面开枪射中了我,一面慷慨地告诉我,我是一个婊子生的野种!一个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是他……”
面色顿时雪白,周彦召的心里往下沉着,凝成一股寒意。
他早该想到,季明昌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阿召放过他的,事实上他也的确害怕过,害怕阿召从季明昌那里听到了些什么。
可是十余年了,阿召从未表现过一丝知道真相的样子,甚至连一句都没有问过他。
一个十五岁大的孩子,居然默不作声地隐忍了十余年。
这得有多么深沉的心机,多么刻骨的恨意啊。
指尖寸寸凉下来,周晋诺握紧了手,只觉得掌心沁满了汗意:“你不要听那个人胡言乱语,我跟他有很深的过节,他这么做是想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
“我们父子的关系还需要别人挑拨吗?”
周彦召笑了笑,阴隼一样的眼,缓缓抬起:“那天,抛下我不管的人难道不是您吗?这些年来,您又是怎么对我的?就算养一只狗,也不会这么无情吧?”
耳畔密密地满盈着风声,他的眼睛也一动不动地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往事如烟,一一地眼前掠过。
他们之间曾有过温馨的父子时光,但那一切仿佛是久远的梦境。而最先的浮起的,印的最深的,仍然是那个血雨飘飞的夜晚,还有一次次暴怒地咒骂,冷漠地忽视。那些记忆一点一滴地,掩在血里,深到骨髓里,是根本无法忽视的恨。
他曾经想过放弃,在知道父亲得了胃癌的时候,在父亲在医院第一次称赞他的时候。
他以为,他能够放弃的。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个父亲根本就没有把他当过儿子。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不过没有关系,即便是没有他这个父亲,他周彦召也一样能得到整个远夏,乃至是属于他的整个天下。
而另一边——
被他眼底刻骨的恨意深深的震慑着,周晋诺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血气翻涌,更加猛烈的咳嗽中,他焦急地想要说着什么,却咳得根本说不出口:“阿召,爸爸是有——”
看着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像被人抽开了所有的血色,周彦召的心里猛然一刺。
他闭了闭眼,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不配让我叫一声爸,妈如果还活着,也一定会唾弃这个称呼的。”
“阿召,爸跟妈的关系,不止是你想的那样,我……咳咳……”脸色憋得通红,周晋诺弯下腰来掩住口,头顶已沁满了冷汗。
周彦召始终神情淡漠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注视着一个漠不相关的人:“怎么?还想继续骗我吗?那个疯女人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是怎么逼死我妈妈的,她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他的声音轻得恍如一丝阴风,刺的周晋诺猛然望住周彦召:“就算如此。这跟你宁姨又有什么关系,她……”
“和你一样,都是间接害死我妈妈的凶手。”
眼色冷冷地扫过了他,周彦召的眉眼里露出掩不住的杀气。
眉端蹙起深沉的痛意,周晋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阿召,是不是……是不是现在爸爸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心被他这种模样刺得微微一痛,周彦召努力平稳着情绪,好半晌嘴角才慢慢挑起笑意:“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谭惜吗?”
一瞬间抬起头,周晋诺的眉端皱得更深。
而周彦召已经收起了笑容,静如远山的面庞上是深而冷的冷漠:“因为她跟我妈妈一样,是一个陪酒女。一个被你强占、被你抛弃、被你辜负,又被你活活逼死的陪酒女!”
“……阿召!”
面色刹那间扭曲起来,周晋诺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只觉得肺腑间的痛意更加的深刻难忍。
“看您的表情,像是被我说中了呢。”
眼中几乎没有任何波澜,周彦召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怎么样,这种滋味好受吗?像看着过去和妈妈的时光一样,看着我和谭惜,这种滋味一定心如刀割吧?看着我们如此恩爱的样子,您又有没有懊悔呢?懊悔当年为什么不娶了我妈妈,懊悔自己为什么一手逼死了她?有没有过呢?”
“咳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周晋诺捂住口,难受得几乎把自己的肺都咳了出来,脸上也激动得青筋暴起:“你……你娶那个谭惜,就是为了刺激我,报复我?报复你的父亲!”
“不然,你以为呢?”他的声音冷若秋风。
门外,也游荡着清冷的风。
那样清冷的滋味,仿佛是尖刀一样,贴在人的肌肤上,脊背生寒。
神情恍惚地握住旁边的桌角,谭惜重重地向后一退。
无形中,仿佛有尖尖的刺,扎入了心口,绝望痛苦一瞬间蔓延骨髓。手机用户请浏览m.zhuaji.org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