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做梦的时候总是梦到那天的江岸。”江南鹤仰起头,望着西天的初冬斜阳,慨然叹道,“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洋人的高船利炮。那场面,想忘也忘不掉。”
五年前的那天,江南鹤在炮火中奔逃了许久。一身的武艺,那时却派不上丝毫用场。他这一生,从没有像那天那样无力过。阿生的尸体,是三天后才在废墟中找到的。五百年江门的继承人,江门最出色的年轻刺客,终究抵不过洋人一炮之力……
“大哥,不必过虑”江南虎轻声安慰道,“只要不与洋人打仗,我们不去碰那洋船洋炮便是了。”
“我们不去碰它,又怎保它不碰我们?”江南蛟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江南虎无言以对。
“那洋枪洋炮并不直接打我们,可自从有了这东西,我们的日子就变了。过去,江门出师,讲的是道义。江湖上敬我们江门,敬的就是这个道义——刺客,不是什么人都杀的,我们只杀该杀的人。可看看如今,我们做了个什么生意……”
“老三,你又来了。”江南虎威严地低声说道。
江南虎这话的气魄,让江南蛟把已说到一半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江门子弟,说到底是刺客。”江南虎缓缓说道,“我们要靠这买卖吃饭,那就没得挑剃。江门一脉已经延续了五百年。五百年啊。不管时代怎么变,江门总能找到个出路的。”
江南鹤却摇了摇头:“你们真的觉得在下一个时代,还有我们这些人的出路吗?”
他身后的三人都微微一惊,随后都沉默了。
黄昏了,斜阳落在武昌城外那条小路上,把几个人马的身影拉得老长,显得瘦削而寂寥。
“我想……”江南鹤的声音苍老而憔悴,“五百年的湖广江门,该到时候了。”
几里地外,吕家村里,吕良的老父老母正在院子里忙活。老父亲正把四处跑动的小鸡赶回鸡圈里,老母亲则烧着柴火做着饭。
小屋里,月容坐在窗口,望着窗外忙碌的老夫妻。她看到,老夫妻的脸上洋溢着无邪的笑容,分明辛苦着,却感觉从他们脸上看不到半点负担。
“阿月,你在看什么?”屋内的吕良轻声问道。
“你家真好。”江月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童真的调皮,“你父亲和你母亲都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我也好想有这样的家人。”
院子里的老夫妻们互相说着什么,大笑起来。
月容看着他们,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起笑着。那笑容,如初春的花儿般艳丽。
这三个月来,吕良从未看过笑得这样轻松的月容。那笑容,太美了,以致让吕良忘记了一切。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家人……”吕良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从未有人对江月容说出过这样的话,所以江月容没有听明白吕良的意思。她不解地转过头,困惑地看向吕良。
吕良却不知为何把脸憋得通红,与江月容眼神相触的一瞬间便如受了什么惊吓似的,赶紧转过身,推门走出小屋去了。倒让月容独自坐在窗口,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