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衙门里,有一个简陋的小房间,本是供官员和师爷闲暇时饮茶休憩的场所。衙门里,属此处最安静,知府吩咐衙役抱来几床被褥铺在地上,倒也能睡得下五个人来。
衙役们忙碌时,知府却跟在那钦差大人身后,忍不住瞥着那钦差的面容,一股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在他脑中来回溯游,却就是明晰不起来。他倒也不觉得奇怪,既然是钦差,怎么也是朝廷命官或者封疆大吏,同在官场,说不定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呢。
他再看那几个护着他进衙门的武人,此时正帮着衙役铺着床铺。这几个武人,看起来却不像是常在朝堂里行走的人,怎么看都是些散漫惯了的江湖人。
“大人,这几位是您带着一起去办差的么?”知府低声问道。
钦差点了点头,道:“这一路上,多亏他们弟兄四人守护。”
“恕下官直言,钦差之命,是朝中大事,代表的是朝廷威严。大人为什么不挑选些军中精锐,或是干练捕快同行,怎么找来这几个草莽江湖人?”
钦差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这知府:“知府大人好眼力,一眼便认出他们是江湖人。”
“在武昌城呆得久了,见得多了,就会认了。”
钦差笑了笑,缓缓说道:“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有他们护卫,比千军万马更让我放心。”
“为何?”
“因为他们都曾经想杀我。”钦差笑道,“杀我的办法,怕是没有他们没想到过的。”
知府一惊,钦差却大笑,伸出手指着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中年人道:“这位是渭南人,名唤陈平关。沉稳毅重,武艺也最高,是这四人中的大哥。”
钦差说完,又指向正忙碌中的年长轿夫:“这位是富平人王泰,性子最急,却也本性最真,勇猛无敌,是一员悍将。”
说着,他手又一转,指向了正打扫着屋子的年轻轿夫:“这是蒲城杨亮,年纪轻,个性爽利,热心肠,最好说话。”
最后,他指了指在院子里放风的少年,轻声道:“那是裴士林,大荔人。年纪最小,不爱讲话,但本领高强,是个靠得住的人。”
知府望着这四个武人,把他们的籍贯连起来寻思了片刻——渭南、富平、蒲城、大荔,这四个地方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
“刀匪!”这个词从知府口中脱口而出,随即让他一阵不寒而栗,“大人,他们都是关中刀匪?”
“曾经是。”钦差笑道,“所以说,他们四个人都曾经想杀我。但最后,他们被我收服了,立誓要以性命保我安全。”
说着,钦差抬头仰望向院子外的天空,长叹道:“我经历过许多事,被许多人背叛过。曾有一时,所有我曾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我。所以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不会背叛你的,只有你曾经的敌人。他们已经品味过与你为敌的滋味,却愿意以性命保你,自然也就不会再背叛你。”
听着钦差这话,知府脑中突然炸过一个念头,让他浑身一颤。他再看向那钦差的面容,猛地明白了些什么。
“大人……”知府呆呆地喊了那钦差一声。
钦差微微转过身,看向知府,那眼神中隐藏不住的气质让知府更加确信了起来。
“大人,您……”知府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您莫非就是那位……”
知府的话还未说完,衙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大胆!你敢硬闯武昌府衙?”是门外兵丁的喝声。
这一声厉喝,让正布置着卧房的四个关中刀客心底一惊。众人摒住气息,静静听那门外动静。他们只听见兵丁发出半声惨叫,随后便没了声响。等了片刻,却又听到有人向衙门里走来,那脚步声间还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