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黎明时,府衙外起了一阵骚动。这骚动向着城东宝阳门的方向延展开去,渐远渐弱,直至隐没在了宝阳门外映入城中的朝霞里。
晌午时,钦差和知府走入武昌府衙的院中,看到四个刀客已收拾停当,提着四柄关山刀,守在了小屋外,如四尊魁梧的雕塑。
钦差向院中望了一圈,轻声问道:“江姑娘已经走了么?”
四位刀客点了点头。
钦差笑了笑,望了望院外的天地,道:“那便好。”
一旁的知府却愤愤道:“平日里牙尖嘴利,偏这要紧时候跑了。”
“知府大人,不要太刻薄了。”钦差笑道,“江姑娘毕竟还有个孩子要养嘛。”
说到这里,他不由语气一顿,朝杨亮望了一眼。
杨亮如三个兄弟一般面色冷峻,看不出心思如何。
渐入黄昏,斜阳从汉阳门的方向向武昌府衙打来,拖出了一片长影。
府衙院落里,是这几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食。
六人静静吃了许久,终于纷纷放下了碗筷,静候着时辰的到来。
沉默了些许时候,见无人言语,刀客们纷纷开始了最后的收拾。
陈平关将院落里那盏油灯取走,放回了昏暗的小屋中。这油灯落在烛台上时,像是个经年的老朋友,对陈平关挥手道别。
王泰和杨亮将钦差来时坐的那顶轿子抬到了仓库里。出了武昌城便要行船,这顶破轿怕是再无用武之地了。
裴士林学着这几日江月容的样子,在仓库里搭出一张小桌台,借水桶清洗着众人用过的餐具。他洗得十分仔细,因这一番洗过,便不知这些餐具何时能再有人用了。
院落里,钦差忽然向身边的知府拱起了手,道:“知府大人,这几日累你受苦了。”
“大人这是哪里话……”知府急忙回礼道,“大人当年名满天下时,下官还是个没中举的秀才。这几日能为大人出些力气,是下官这一生的荣耀。”
“知府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垂垂老者,你还年轻。大清的未来,是要靠你们去开创的。”
知府却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大人言重了,这些日子全靠几位刀客护卫,我哪里有半点用处。”
说着,知府仰望着院外的无尽的天地,轻声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黄昏时,汉阳门外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片漂亮的云霞,如烈火灼烧着半个天空。
府衙大堂里,四个刀客将钦差围在中间,站到了府衙门外。知府站在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拱起手,向钦差深深行了一礼。
“林大人,一路平安。”
钦差微微笑着,缓缓答了一礼:“知府大人,步步高升。”
知府听着身前响起一阵脚步,渐渐远去,又听到府衙外传来一片喧哗,疾风骤雨一般。他只是深深低着头,俯着身子,久久不动分毫。
府衙外,落下了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