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的天色,终于暗了。
武胜门外,随着天色昏暗,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排洋枪,静静对着城外的轿子。轿子左右,倒着两个刀客,淌下两潭血池。
杨亮力竭,瘫坐在轿子边,轻声抽泣着。他的身后,陈平关跪在地上,把关山刀插在身边支着,沉重地喘息着,伴着双肩抽搐的起伏。
江南鹤和秦狼站到了陈平关身后,官道上追来的伏兵也赶到了城门前,架起弓弩,对着陈平关的背影围成了一个半弧。
江南鹤缓缓迈步,朝着轿子走去。经过陈平关身边时,陈平关怒目一睁,把关山刀骤然抽出地面,扭身朝江南鹤腰间砍去。
江南鹤却只是冷冷伸出一只手,用两只铁指环扣住了陈平关的刀。陈平关竭尽全力的刀势,在江南鹤的指间竟顷刻化为了无形。
陈平关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望向江南鹤。江南鹤的眼神平静却幽深,似鬼魅一般。
“你毕竟累了。”江南鹤冷冷地说着,手腕一抖,一股强劲的力道顺着关山刀袭去,震得陈平关虎口一疼。钢刀竟脱手而出,被江南鹤远远甩开,砸落在举着弓弩的刺客伏兵面前,刃面上留下了两处凹印。
刀脱手的一瞬,陈平关的目光涣散了。他看到江南鹤的手缓缓向他伸来,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放弃了伸手去挡。
但江南鹤只是轻轻拍了拍陈平关的肩。
“你们打得很好,不辱关中刀客的名声。”他轻声说道。
陈平关面容呆滞,许久不能动弹,像是被江南鹤摄走了魂魄。
江南鹤缓缓走过陈平关,又走过杨亮,最终走到了轿子前,轻轻卷起了轿帘。轿中,一个老者端坐着,高傲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刺客。
江南鹤轻轻低首,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道:“林大人,十多年不见了。”
“江门主……”林大人缓缓答道,“别来无恙。”
江南鹤转过身,看了看武昌城北边绵延的江堤,轻声叹道:“当年大人来江门求人手修江堤的事,还恍如昨日呢。大人你看,那一段便是江门刺客助力修的江堤,十多年过去了,不曾有过一丝裂纹。”
“当年还多谢江门主深明大义,慨然相助。”
“是林大人厉害。”江南鹤笑道,“历任湖广总督,能让江门和千总府合力为他效劳的,只有林大人一人而已。大人离任之后,又去广东做下虎门销烟的壮迹,名扬天下,无愧当世豪杰之名。那时候,江南鹤便觉得,曾为林大人效力,是此生的荣幸。”
“惭愧,心有余而力不足,罪臣而已。”
听到这里,江南鹤却低下头,叹息了一声:“若有机会,江南鹤真想再为林大人效力一次。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南鹤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牺牲了太多,想回头,已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