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的命是被一个恶人救下的。为了不亏欠他,现在我又要去救那恶人的命。”
江月容知道,这少年说的是龚爷。
木小二的声音越来越不稳,渐渐地,化作了哭腔:“我总是动不动就对人出刀,我以为我这样便是做了侠客,不辱我娘的名声。可现在想来,我不知误会了多少好人,我自己反而像是个顽劣的恶徒。你总是知道什么人该打、什么时候该出刀,你总是救该救的人、打该打的架。我却总是胡来,回想起来全是些不知所谓的事情。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像你这样明白?”
江月容却哑然失笑了。
“我一直以为,男人长大了才会染上那些满嘴冠冕堂皇家国大义的毛病,想不到原来是从小就学会的。”
木小二一愣,微微抬起泪眼,望向江月容。
江月容捏着怀中孩童的小手,对这孩子嬉闹着,随口答道:“我出刀时,从不想那些大道理,只凭感觉罢了。我不轻易出刀,也不轻易杀人。但我知道,我有些东西要守护好。只要身后还有要保护的东西,便一步也不能退。”
说罢,她的脑中忽然回想起了最后一次踏足江门的那个雨夜,面色猛地怔住了一瞬。
“我只知道,谁杀了吕良,我就杀了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那是她当初对江门的赌咒。
木小二若有所思,细细咀嚼着江月容这番话,终于缓缓站起了身子。
“谢师父教诲。”他对江月容轻声说道。
江月容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望向木小二。
木小二取了那半袋米,转身正要向破庙外走去。
“你来取米,是要去救龚爷吗?”江月容忽然轻声问道。
“是……”木小二答道,“龚爷生了怪病,发起病来如疯了一般。我不知道他这病该怎么治,但至少要吃饱了,病才会好吧。”
江月容抚了抚怀中孩子的脸颊,眼睛却望着大殿外的斜阳,若有所思地轻声道:“那天王信使和江门刺客都要杀龚爷,你也要当心。”
“放心吧。”木小二笑道,“我和龚爷藏在城南江堤前的树林里,隐蔽得很。我在那里独自藏了好几个月,从未被人找到过。”
江月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气。
“我要快些回去了。”木小二喊着,“再不走,龚爷怕就要饿死了。”
他轻轻向江月容行了一礼,便朝殿外跑了出去。因没什么力气,他跑起来显得有些踉跄,远看去甚至有些滑稽。
江月容抱着孩子,缓步走出了禅房,站到大殿门口,注视着木小二的背影。她站了许久,看了许久,眉间皱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紧。
直到她终于看不清那少年的身影时,她才缓缓收回目光,瞥了瞥左臂上的淤青,望向了那幽黑的禅房。
禅房的床下,一对长短刀静默着,像等待捕食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