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软甲,千年不破。自从有了这软甲,河东裴氏一脉武人得以立足江湖,称霸西北。
“老夫却不相信这银丝软甲是真有其物。”尉迟雄轻声叹道。
这是三十年前的五台山,白雪皑皑,遮盖了四周山石,却唯独空开了山腰上这一处锻铁台。锻铁台下生着炉火,纵严寒也不曾熄灭。
炉火旁操使着鼓风的少年江南鹤茫然望向尉迟雄,轻声道:“老师,为何这么说?”
尉迟雄哼笑了一声,昂首道:“锻铁之术,历代先祖都有改进,后来人理所当然胜过前人。天工尉迟传到我这一辈,当是登峰造极,纵历代家主也无一人能与老夫相比。可如传说那般千年不破的软甲,连老夫都锻不出,他们又如何做得到?必是那些山野村夫,没什么见识,信口胡诌,却流传成了神话。”
少年江南鹤点了点头,不再答话,只用力拉着那鼓风机。
尉迟雄却忽然低声呢喃道:“若真有这般宝甲,我倒想见识见识……”
三十年后,武昌城中,翠红楼后的小屋里,江南风缓缓靠下了身子。
他脑中的思绪飞驰着,一道道冲撞着他的眉间。
终于,他淡开了眉头,悠长地叹息了一声。
“三叔,你叹什么?”
“我叹那孤傲的尉迟雄,原来也是个可怜人。”他轻声答道,“我知道这老头来为什么离开五台山了。”
“为什么?”
“因为五台山,必定已经荒芜了。”
五台山上,杂草枯木。山腰的锻铁台上落满了尘埃,炉火已熄灭了多年。锻铁台边的小屋,空无一人,结起了蛛网,落满了灰尘。
“那老头说他八年前离开的五台山……”江南风缓缓道,“八年前,正是洋人打来的时候。”
江月容困惑不解,道:“洋人又不曾打到山西去,与他有什么关系?”
“你说那老头扔了钢板给那和尚和头陀,他知道石老三手上有一杆洋枪,对吗?”
“石老三拿出洋枪来时,他看见过。”
“那便对了……”江南风笑道,“两块钢材,必定都是他亲手锻打的。扔给石老三他们,便是要石老三用洋枪试探,看看这钢板挡不挡得住洋枪。”
自有了洋枪,江湖变了。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在洋枪面前都不堪一击。铸刀剑的天工尉迟,千年来第一次有了危机——他们铸的兵器,竟胜不过一杆洋枪。而洋枪这东西,在洋人那里有千千万万,不是什么稀奇物件。
“尉迟雄离开五台山,就是要找到一种能胜过洋枪的兵器!”江南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江门大宅,尉迟雄立在那简陋的锻铁棚前,昂首望着天边红日,面色坚毅。一道日光把他的身影打得老长,隐隐要探入锻铁炉中,却被炉火的光亮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