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到来时,武昌城内外都恢复了生机。
码头上,船来船往,热闹非凡。巡游的旅人和跑货的客商挤在一起,还夹杂着几个江湖人穿梭其间。各大工棚的工头伙计们也似解冻了般,四处忙活着,开始迎来了生意上的旺季。野雪自不必说,连石老三都不得不骂骂咧咧地跟着干起了活,却在收到工钱的时候乐开了花。
忙碌的人影外,一艘华丽的大船缓缓从下游驶来,收了帆,落下锚,往这繁华的码头上停靠过去。工头们看这船吃水深重,猜想船上必定有许多货物,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船一靠岸便纷纷涌上前去吆喝起来。
船上却走下了几个带着兵器的江湖人,把这些工头伙计两边拨开,让出一条路来。工头们看见这些兵器,便怏怏地摇头走了——他们知道,这单生意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船头上,一个少年张望着这码头,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他的身后,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走上前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你这顽劣小子,又想闯什么祸事?”
少年调皮地笑了笑,回话道:“想不到还能有一天回这武昌城来,想去见见故人,看看人家过得如何……”
中年人捋了捋胡须,思虑片刻,缓缓道:“也好,交货时反正也不须你跟着。只是要记得小心些,莫惹出乱子来,天黑前定要见你回船上!”
“谢父亲!”少年欣喜地一蹦,扭头便走了。
“记得唤个家仆跟着一起去……”中年人在少年身后唤道。
少年却远远地招了招手,喊了句“不必了”,便跑进了码头上往来的人流中,觅不得踪迹了。
中年人望着这少年,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城东郊外,道成寺后院的老树上,结出了嫩绿的新芽,被春风拂起,似塘间蜻蜓般在枝丫上跃动着。
一只小手轻轻摸在了那嫩芽上,又似针刺般猛地缩了回来,惊起了一声稚嫩的尖叫夹杂着笑意漾开。
是江月容举着自己的孩子,让那孩子摸了摸他此生所见的第一簇嫩芽。
“阿妈!”孩子兴奋又慌张地挥舞着小手,又想多摸两下,又不敢真碰上去,急得叫唤不止。
江月容被这小家伙的模样逗笑了,双臂一软,重把孩子抱回了怀里,在这院落间转了两圈,卷起一片风尘,扬动一身裙摆,似翩翩花瓣。
母子的欢笑与风声应和着,忽高忽低,起起伏伏,肆意地在这院中散开来去。
忽然,江月容的身形一定,眼中透出了一丝不安。
道成寺外院门前,一双脚步缓缓落定。紧接着,一支长棍的棍梢轻轻落在了沙土地上。这持棍人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庙外那深嵌进老树干里的五指掌印。庙里传出的孩童笑声,让这持棍人的嘴角微微扬起了。
“就是这座庙了……”
院门被长棍轻轻拨开,他迈着轻缓的步子,谨慎地伏着身形向大殿走去。大殿里空无一人,轻风穿堂而过,却从佛像后涌了出去。孩子的笑声缓缓停下了,让那风声中隐隐透出了一丝叫人毛骨悚然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