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码头还似大梦未醒般冷清着。
李家铺子的铺面后,掌柜带着一个伸着懒腰的小工活动了起来。他们一块块取下铺面外的木板,准备开启今日一天的买卖。
经过昨日的一番喧闹,今天李家铺子里必定人来人往,也许会是这大半年来最忙的一日。
掌柜打开了铺面,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望着远处城门的方向,似乎在期待着谁。
他的这番动作,引来了小工的调侃。
“掌柜,一大清早就盼着客人来呀?”
掌柜被这声音一惊,身子吓了一跳。他回过身,见是小工在唤他,才勉强定住了心神,做出一副笑脸道:“不是……是昨天那些镖师说一早来取镖车,我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镖师?”小工一愣,茫然道,“镖师的船停在西边江里,你怎么往东看呐?”
掌柜心里一凉,擦了擦冷汗,又笑道:“就是看今日天气不错,随便张望张望……”
天气不错?小工往天上看去,却见到许多云彩从远处聚过来,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比起前几日的大晴天,怎么也说不上是个好天气啊。
“掌柜,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小工关切地问道,“昨晚没睡好觉么?”
“是……是……”掌柜急忙顺着这话笑道,“昨日事情闹得那么大,心里有些惭愧……”
小工嘿嘿地笑了两声,打趣道:“看您这脸色,我还以为您半夜撞鬼了呢……”
掌柜忽想起昨夜院中的灯火,手心猛地一紧,竟摸出了一手汗来。他虽在脸上刻意隐瞒着此刻的焦灼,但其实他早已心急如焚,恨不能扔下这店铺跑出去——可他此时,还不能离开。
小工似乎并没在意掌柜的模样,只哼着小曲去摆放货品,如以往一般手脚麻利,让掌柜省心。
这小工,是武昌城的分号成立时聘来的,大半年来给掌柜分担了不少事情,深得掌柜信任。看着这小工干活的身影,掌柜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终于横下心去,轻声把那小工唤了过来。
“你认得那个常来铺里讨水喝的野雪和尚么?”掌柜问道。
小工急忙点头答道:“就是那个在码头上做工的胖和尚吧,认得认得……”
“从城东宝阳门出去,一直走,有一座破庙,唤作道成寺。野雪和尚和那头陀徒弟就住在那寺里。”掌柜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找他,说我有要紧事要告诉他,让他赶紧来一趟。”
昨日野雪知道了胡老爷的事,却没等到李老爷见面,野雪心里必定焦急。掌柜猜想野雪今天必定一早就来这商铺里等着见李老爷才是,可一开门却不见他人影。那和尚起得早,整个码头都知道,却偏偏今日迟迟等不到他来,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要紧事?”小工一愣,茫然道,“可我还要摆货品呢,今日会来很多人,这事可要紧得多了……”
“不……”掌柜脸色严肃地说道,“货品我也摆得,不急这一时半会。去找那和尚,可是救命的事,慢不得!”
事关江门刺客,他认得的人里,大概也只有这和尚还能靠得住了。
小工看掌柜脸色不对,有些犹疑地问道:“掌柜,您到底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不行么……你惹着什么煞星了?”
掌柜只呆呆地望着小工,迟迟拿不定主意到底开不开这口,便只好一闭眼,转过身去,低声叹道:“我不是为我,是我夫人……”
“夫人?”小工更不明白了,“夫人怎么了?”
掌柜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望向了里屋的方向,眼中透出了一丝决绝的神色来。
“我本是夫人娘家的家仆,从夫人小时候我就看着她长大的。”掌柜的语气,隐隐有一丝壮烈,“若有人要杀我,烂命一条,让他杀便是了。可若有人要伤夫人,我绝不许!”
小工听得骇然,悄悄凑过身子来,小声问道:“掌柜,谁要害夫人?”
掌柜把这些事憋在心里整整一夜,早就想找个人把话挑开来说说了。他望了这小工一眼,看他面相也似个老实人,便轻声道:“我告诉你,你须保证,千万不要说出去……”
“尽管放心,要命的事,我半个字也不敢透出去!”
掌柜凑到小工耳边,低声道:“我们老爷,不是真老爷——他藏了个身份!”
“什么身份?”
“他根本不姓李,他是江门门主的兄弟,是个杀人无数的刺客!”
小工听罢,脸上一惊,正要喊出来时,却被掌柜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