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中,夜深人静。
城里一处简陋的小棚下,睡着一伙从外地来的少年卖艺人。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夜。巡夜的卫兵们也早已知道他们的落魄,便也不驱赶他们,只由这些少年在此暂住。
这一夜,在那些官兵走后,却有一个穿黑衣的少年从棚下走了出来。他摸准了巡夜兵马来去的时间,也早探清了这些人巡走的路线。他从那卖艺的行囊里,摸出了两柄短刀,藏在了自己的腰间,离开那陋棚,左右望去,不见人影。
他轻轻动了动脚腕膝盖,正午时被击中的膝弯处还留着几分余痛,但并不影响他的动作。他的脑中,官巷深处一个女子的身影挥之不去,让他的气息总觉得有些慌乱。
“秦狼哥……”陋棚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年纪不大,当也是个少年。
秦狼微微侧过脸去,身后走出了另一个黑影——是这伙卖艺人中,那个拿铜锣吆喝生意的孩子。
“是去巡城么?”
秦狼点了点头。
“当心些。”少年说着,便要转身回陋棚去。但他的语气,似乎还藏了些话,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秦狼沉默着,又转回了脸,脚下蓄力便要往附近的屋瓦上翻飞过去。
“秦狼哥……”那少年忽然唤住了秦狼的步法,“今日差那一步,错不在秦狼哥!”
秦狼一愣,转身向那少年望去。
少年的脸上,是坚定的神情。
“只有秦狼哥你一个人跟上了那人的步法!若不是秦狼哥,我们连那点机会都拼不出来!”少年诚恳地说道,“今日一战,若说有错,错不在秦狼哥,错在我们!是我们的功夫迟迟到不了火候,拖累了秦狼哥,辜负了你的期望……”
说着,那少年的眼中,竟渗出了泪水来,在昏沉的夜色下闪动着。
秦狼沉吟了片刻,缓缓走过去,拍了拍那少年的脑袋,抓了抓他的头发。少年只是任秦狼拨弄自己的脑袋,呆呆地站立着。
秦狼对那少年笑了笑,那笑容似会发出温和的话语声似的。
他伸出两只手指,指了指这少年,又在身前用小指头比了一个区区的“一”,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接着在身前夸张地比了一个骄傲的“二十”。
——你从那码头改投江门,才一年而已;我却已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你不如我,只是晚些入门罢了,何必自责。
少年被秦狼的姿态模样逗乐了,不觉破开了一张哭脸,发出了几声窃笑。
秦狼见少年笑了,放下心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明白的。”少年笑着答道,“我留在这里守夜,等秦狼哥回来。”
秦狼点了点头,脚下发出一股力道,忽如一道疾风般卷入了这衡阳城的夜色中,不见了踪影。那少年在陋棚前,看着秦狼远去的方向,满眼都是憧憬。
夜色凝重,让江月容心中有些不安。
她轻轻合上了窗户,把那夜色关在了窗外。她所在的房间里,被昏暗但温暖的灯火弥散开去,连她的面容也被映照成了一片温柔的绯红色。
她缓缓在床褥上躺下了身子,伸出胳膊,护住了那带着笑意睡去的孩儿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