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城外山寺中,许多官兵躺在大殿里,因疼痛而呻吟着。
野雪和石老三照料着众人,两人之间却沉默不语。
孩子们都守在冯先生的禅房外,手牵着手,组成了几道人栏。但夜深时,孩子们便困倦了。他们在禅房外彼此依偎着睡下,只留下那散却了药力的年长孩子照顾着大家,不曾休息。
大殿里和后院中,像是一个世界的两个镜像般。
师爷吃力地撑起身子来时,野雪急忙跑过去搀扶。
“大师……大家都如何了?”师爷焦急地问道。
野雪笑了笑,轻声宽慰道:“都受了伤,但不致伤了性命。放心吧……”
“是么……”师爷却皱起了眉头道,“那般大战一场,竟没有一人被伤了性命?”
野雪还未回话,却是石老三站起身来吼道:“废话!分明是亚达兄弟手下留情!他若想杀人,你们谁活得下来!”
师爷心惊,野雪沉默。
大殿里的气氛,一时压低了下去。
师爷指着这头陀,对野雪问道:“这位是……”
“是我徒弟,唤作石老三。”野雪冷冷答道。
石老三却不理会,只是转过了头去,不搭理这两人。
师爷看出了这对师徒因自己这事而有了隔阂,轻轻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今日先在这庙里休息一夜吧。”野雪轻声道,“亚达走了,那冯先生还在寺里。明日一早,先带冯先生回衡阳城,也算是交差了。”
话音落定,石老三气愤地转身望向野雪:“大和尚,你……”
“我是在帮他!”野雪用粗大的嗓门打断了石老三的话,然后又把声音憋回了喉咙里,小声呢喃道,“冯先生若果真无罪,现今只有衡州府能给他这个清白。”
“所以呢?”石老三质问道,“明天一早,你要从那些孩子手上把冯先生抢走?那些孩子等了一年才等回了冯先生,你真忍心再从他们手里抢人?”
“规矩如此……”野雪说完,又正色加了一句,“王法如此。”
石老三却笑了,尽管眼里噙着泪。
“在武昌城的时候,你这大和尚整天讲大是大非,说得头头是道。你最恨的不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吗?怎么,离了武昌城,想改作山贼强盗了?”
野雪铁巴掌往地上一拍,转身怒吼道:“我怎么是山贼强盗?你知道那姓冯的是谁吗!他是那两广天王的结拜兄弟!连亚达也是那天王信徒!后院里那帮孩子,不论大小,全都与当年在武昌城杀人无数的黎仁祖是一路人!他们才是山贼强盗!”
石老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骇。但这惊骇,很快便被盛怒盖了过去。
“他们是孩子!是孤儿!”石老三吼道,“你赶走了亚达,又要抓走冯先生,你让这些孩子如何活下去?他们岂不是要流落荒山,孤苦无依?你从小有师父管你,没受过孤苦无依的日子,可我受过!你若要从那些孩子手里抢人,你先一掌打死我!”
野雪从未见过这样对他咆哮的石老三,一时有些木讷,只呆呆地站着,瞪大了眼睛,迟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