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武昌城西。
码头上的喧嚣,在临入夜时渐渐消散了。
却就在这人影渐渐稀疏的时候,一片江矶上,一位老爷垂下了鱼杆,迎着西沉的残阳在江中垂钓。
江水被这片江矶所阻,奔腾的气魄缓和了几许,却仍把那细细的鱼线卷得似奔逃般挣扎。那双握杆的手,却沉稳如山,将一支钓竿握得纹丝不动,只任鱼线被江涛拉扯了许久。
这垂钓人,将面容藏在了一副硕大的斗笠下。斗笠的阴影,遮蔽了他的一切表情,只露出了一根叼在嘴里的长长芦苇杆,探出这斗笠外,像一支随风摇摆的嫩芽新枝。
忽然,有鱼儿咬住了这钓竿下的饵食。长江里的鱼,比普通湖中的鱼要大得多。常年与江浪搏斥的它们,力道远非那些静水中的鱼虾可比。这鱼儿咬着鱼钩,奋力撕扯起来,竟让那鱼竿的前端也挣扎着弯折过去。
可这垂钓者,却不见什么动静,只似个雕塑般稳稳坐在江矶上。鱼儿挣扎的力道,到了这鱼竿深处,便被垂钓人持杆的力气盖过,像是山中小妖遇上了万年神佛,翻不起丁点风浪来。
斗笠下,垂钓人无神的眼睛,默默盯着那挣扎在江浪中的鱼线。鱼儿不懈的拼死抵抗,让这垂钓人的眉间,皱起了隐隐的眉头。
“胡老爷!”
垂钓人的身后,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呼喊。
垂钓人的心神猛地一乱,手中的力道不觉颤了一下。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动——鱼竿断了。
江中的鱼儿带着那丝线,顺着滚滚江涛,刹那间便奔逃了身形,再觅不到踪迹了。
垂钓人手中握着那半截钓竿,轻轻取下了咬在嘴角的芦苇杆,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未落时,他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是野雪和尚,刚出了汉阳门,寻到这片码头上来了。
“胡老爷,你……”野雪有些狐疑地唤道,“你怎么在长江里头钓鱼啊?”
胡老爷微微侧过脸去,轻声问道:“怎么,不行么?”
“武昌城附近有这么多湖,垂钓的好去处多了去了,怎么偏选在这长江里头钓……”野雪有些憨傻地笑着说道,“长江水急,我看见那些渔夫都是拿网叉打渔的。你这么根细杆子,怎么钓得了长江的鱼?”
胡老爷轻声笑了笑,抚了抚手上这根断竿。
“湖里的鱼,没什么力道,钓着无趣……”他只缓缓说道。
江声阵阵,催得斜阳西落。再过不久,武昌城就要闭城门了。
胡老爷缓缓站起身形,取下了斗笠,对野雪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野雪的脸上,挂起了一副勉强的笑意。
“办好了……”他低声道,“那江月容,再也不会挡胡老爷的路了……”
“是么?”胡老爷冷眼凝望着野雪,眼神中似有些深邃的东西,让野雪感到阵阵心寒。
野雪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更不敢直视胡老爷那双眼睛。
“大师……”胡老爷忽然问道,“你那徒儿呢?怎么没见他同来?”
“他……”野雪的声音轻轻颤了一下,“我把他赶走了。这徒儿,大用没有,净会添乱,没什么出息……”
野雪说话间,不经意地露出了一双伤痕累累的铁掌。那一双如钢似铁的巴掌,此刻竟斑驳着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