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哦,竟有此事?!”
正在批阅奏章的武则天怒从心起。
姚璹脸上有些喜色,继续添油加醋:
“是啊,张巨蟒公然在端门前赌博,视朝廷国法何在?可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端门,?矗立于皇城大门和皇宫大门之间,来来往往许多王公大臣。
张督作跟魏王开赌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所以他姚璹赶紧前来打小报告。
“哼!”谁料武则天冷哼一声,寒声道:“姚卿,注意言辞!”
言辞?姚璹微愣,自己说错什么了?于是赶紧补救道:
“陛下,张巨蟒他不顾天枢工程……”
“住嘴!”
武则天勃然大怒,一双凌厉的凤眼紧盯着姚璹。
“谁许你叫他张巨蟒?给朕滚出去!”
姚璹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俯身膝行,旋踵便出了大殿。
臣委屈啊,张巨蟒不是陛下你先叫出来的么……
殿内的韦团儿悄悄吐舌头,心想:“大笨比,张督作的外号只能陛下叫,你们不可以叫!”
武则天将御案上的奏书叠起来,语气不满道:“姚璹近来年老昏花,朕该找个时间让他致仕了。”
话罢眼底滑过一丝诡谲,轻笑道:“团儿,速召杨再思入殿。”
……
端门广场。
此地聚集着一堆权贵大臣,谁都喜欢看热闹,何况就在端门,走几步就到了。
“来了,来了!”
场中走来一个手持长剑的魁梧大汉,身高九尺有余,神色凶煞无比。
众人再将目光转向那个黝黑少年,瘦不拉几,看起来就是一副弱鸡模样。
高下立判,可以说没有悬念。
魏王武延基负手于身后,轻飘飘瞥了张易之一眼:
“子唯,一千两黄金可准备就绪?”
张易之脸颊绷了绷:“有本事尽管来取。”
他心里虚得很。
可以说没有任何信心。
裴旻似乎感受到了,上前挺着腰板:“督作,请相信我。”
张易之嗯了一声,招招手让他再靠近一点,附耳低语道:
“对手强你要降,对手弱你猖狂。”
猖狂?
裴旻小脸有些懵,呐呐道:“督作,如何个猖狂法?”
“将他打残打死都行,不要有心里负担,但牢记一点,倘若不敌,迅速投降!”
张易之这般叮嘱道。
“我……我懂了。”
裴旻似懂非懂,又询问:“这回我不想用棍子,用剑。”
“必须的,毫无疑问。”
对面。
庆九拱手抱拳:“魏王,某绝对不会输,否则自刎!”
“善!你若赢,本王奖励一百两黄金!”
武延基大手一挥,用金钱攻势增强庆九取胜的欲望。
果然,庆九的铜铃大眼闪着金色的光芒,哈哈大笑道:
“让王爷破费了,某去也!”
话罢持剑走进圆圈内,静静等待着那不堪一击的对手。
这时。
围观人群走出一个紫袍配金鱼袋的官员,他笑容满面道:
“今日老夫颇有兴致,不如老夫做庄,大家来乐呵乐呵。”
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官员不是旁人,却是宰相杨再思。
堂堂宰相出面做庄……
那还等什么,押吧!
大周经济繁荣,造就社会风气渐渐奢靡,上至达官贵人,下到普通百姓,都喜欢参与博戏。
有宰相的信誉度做担保,他们已经迫不及待。
一个小少年大声问:“杨相,赔率是多少?”
杨再思看了他一眼,笑容和煦道:“薛小郎君,你年纪幼小就不要参与了吧?”
薛崇训这下恼羞成怒,纨绔气质飙升,大斥道:
“休要啰嗦,速速开庄,我娘是太平公主,陛下是我外祖母,本公子有的是钱。”
一个锦衣华服少年附和道:“对啊,陛下是我奶奶,我李隆基也不差钱!”
“切,难不成我李重润差钱?”
“我爹谯国公柴瑾,我柴家也不差钱。”
“我程家不差。”
“我尉迟家也不差。”
……
一群小孩七嘴八舌,而围观的人群都震惊了!
神都城的小霸王都来了!
而杨再思老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的心在滴血。
自己可是带着陛下的任务来的。
这苦差事落到老夫头上,真是倒霉透顶啊!
远处的张易之略眯眼,他琢磨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等下,我大锅是张督作,我……我也不差钱。”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冲出来叉腰昂头。
众人只见她脖子上戴着一根粗粗的金项链。
手腕上两个金手镯。
连怀里抱着的猫咪都是全身佩金……
这简直是全副武装的土豪啊!
张易之微愣,上前一把抓过小麦芽,怒声道:
“张窈窕,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麦芽大力扑腾,瘪着嘴:“大锅你别拦我,我也要跟着一起玩。”
众人笑着道:“是啊,小孩子随便玩玩,无伤大雅。”
“不许玩。”
张易之像老鹰提小鸡一样将小麦芽捉走。
他总觉得这赌局怪怪的,谨慎着想,还是不浪费钱下注了。
武延基见气氛很热烈,于是将目光转向杨再思:“杨相,赔率是多少。”
“魏王,这……”杨再思犹豫了一下。
武延基当即喝道:“不要犹犹豫豫,这么多人等着呢,赶紧!”
杨再思回头看了眼这些权贵官员,从牙缝里挤出十几个字:
“庆九赔率一赔一,裴旻赔率一赔三。”
“好!”
“好啊!”
人群齐声叫喊,喧嚣声响彻端门内外。
不多时,这些少年纨绔就开始下注,除了李隆基是押裴旻,其他少年都押庆九胜。
他们的赌注不是铜钱,皆是黄金,最低都是二十两起步。
败家子薛崇训足足押了一百两黄金。
壕压群雄!
“大锅大锅,你抓疼我了。”
小麦芽大眼睛泛着几滴泪珠,可怜汪汪的看着兄长。
张易之刚松手,一道人影便溜到赌桌前。
“我压一贯!”
小麦芽从荷包里掏出一吊铜钱,放在裴旻的名字上。
众人惊愕无比。
就这?
你可是一身的黄金气质。
薛崇训讥讽道:“张窈窕,你也忒小气了吧,好歹也是我娘的义女,缺钱的话跟哥哥说一声。”
“鼻涕虫,滚一边去,我押一贯钱给猫咪买口粮。”
小麦芽对他很不屑,押完注就抱着猫咪走回张易之身边。
张易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很欣慰道:
“我家麦芽非常懂事,都知道勤俭节约了。”
小麦芽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声若蚊呐:“我身上只有一贯钱。”
“怎么会?”
张易之指着她的金项链和金手镯。
“大锅,你摸摸。”
小麦芽眼含委屈的泪水,坚强让她不至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张易之有些奇怪,用手摸着那根金项链。
嗯…应该能浮在水面上。
看了看手指,还有金黄色的粉末。
张易之小声腹诽:“娘怎么这样啊,全给你戴假的。”
小麦芽更委屈了,瘪嘴道:
“她说我容易弄丢,她还说,我是大锅的妹妹,就算我戴假货,别人都以为是真滴。”
“唔……”张易之微微颔首:“挺有道理的,是该戴假的。”
赌桌前非常热闹,许多人在押注。
官员押个几十贯,商贾押几百贯,一些工匠押了一两贯,甚至连囚犯都从鞋底里摸出几个铜板。
武延基不慌不忙的上前,神色平静道:“张相,本王押裴旻六千贯,押庆九六千贯。”
什么?
人群有些讶异,魏王这是昏头了么?
庆九这边必胜无疑,押六千贯,一赔一,就是赚六千贯。
何必再浪费六千贯,这不是相当于没输赢么?
武延基负手而立,微风吹拂他的衣袍,显得那般的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