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张巨蟒失态,极其荒谬的一幕
凤辇雕龙画凤,镶金错玉。
张易之看着铜鼎袅袅升腾的降神芸香,没有回答武则天的威胁之语。
再森然的威胁都是空洞的,最终还要通过血腥的争斗见真章。
两人之间谈不上对错。
皇帝想铲除潜在威胁与后顾之忧,牢牢握住了帝王权杖。
臣子想保命,仅此而已。
“陛下,臣拭目以待。”
话落,张易之面无表情的躬了一礼,掀开明黄缎幨帷走出去。
武则天冷着脸,目视他离去。
当张巨蟒走下凤辇,满朝权贵紧绷的心弦放下了。
群臣紧紧盯着此獠的脸庞,希望察觉出情绪变化。
很可惜,依然是一副冷漠脸。
难道君臣二人没有发生过激烈争吵?
或者陛下深思熟虑之后,希望暂时稳住此獠?
就在众人思绪各异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出。
“朕要宣布一件事。”
场中喧哗声顿止,号角声嘹亮,队伍慢慢停了下来。
全场寂静,将目光投向凤辇。
武则天缓缓走出,看了张易之一眼,神情突然低落起来。
她叹息一声:
“朕昨夜做了个十分怪诞离奇的梦。”
语气似困惑,似怅然。
群臣摒气凝神,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愕然。
想借梦传达什么呢?
武则天拧起眉头,声音放缓:
“一只年老的鹦鹉叼着一把长弓。”
嚯!
满朝权贵震惊,每个人都难掩惊骇的表情。
解这个梦太简单了。
武(鹉)者,陛下之姓。
张者,拆解开来就是长弓。
影射“张”射“武”?
张巨蟒谋害陛下,篡夺武周江山?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盯着场中那个白袍俊美男子。
张易之面不改色,神情波澜不惊。
武则天环视全场,幽幽道:
“梦里,朕想追逐鹦鹉,可转眼间,长弓竟然变成了一只年幼的鹦鹉。”
“看着两只鹦鹉其乐融融的场面,朕深为感触。”
话音落下,场中陷入死寂。
群臣面面相觑,皆能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
急转直下!
弓变鹦鹉,其乐融融?
难道陛下跟张巨蟒和好如初了?
绝无可能!
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跟此獠的仇恨也无法化解。
那陛下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狄仁杰皱眉。
太平、上官婉儿,李显等人都是一脸迷茫。
谁都不清楚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冗长的寂静。
陡然!
凤辇前,冷不丁传来一声哭泣。
轰隆隆!
犹如晴天霹雳!
群臣毛骨悚然,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陛下哭了?
九五至尊,当着满城百姓的面落泪?
扑通——
场中跪了一地。
群臣垂头,心中如被压了千斤巨石,呼吸急促而困难。
武则天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自眼角溢了出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哽咽道:
“弓不就是指朕的弘儿么,弘儿自幼孝顺仁德,体恤民情,朕真的很想他……”
说着泪水涌了出来,悲痛不已。
万籁俱寂。
转折来得太过,满朝权贵一时有些懵。
旋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庞。
那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弘皇子。
年仅二十三,猝死在合璧宫绮云殿。
坊间一直有谣言说,陛下为谋权而杀子!
在群臣看来,纯属抹黑。
弘皇子自幼体弱,常年疾病在身,暴毙就是身体问题。
而弘皇子死后,陛下听闻噩耗昏厥了过去。
陛下心如刀割,亲手抄写三十六部佛经,整日以泪洗面。
不过这个时机,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思念起儿子?
官道两侧无数百姓听到前方传来的话,皆面露哀伤。
他们没有震惊陛下失态,陛下除了是至尊,还是母亲!
那是一个母亲的悲痛,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凄苦悲凉。
悲伤会传染,渐渐的,许多百姓哽咽落泪。
特别是那些感性的民妇,想起夭折的孩子,哭得断肠!
张易之眯了眯眼,目光瞬间仿佛有风暴闪过。
一个极为不祥的预感,像阴影中弹起的毒蛇,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心脏。
惊骇的猜想在蠢蠢欲动。
太平揉了揉酸楚的眼角,慢慢平复情绪。
她不信母皇会沉湎悲痛,若如此,母皇就不是主宰天下的帝王了。
那母皇精心导演的这场戏,究竟在酝酿什么滔天阴谋?
自懂事以来,她甚至都没见母皇哭过!
以女子之身登顶,又怎会以软弱无助的形象展现给世人?
不惜做这一切,绝对暗藏着一个非常大的政治权谋!
太平悄悄瞥了张易之一眼,心中咯噔一下。
那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骤然消散。
他表情非常难看,愤怒中带着惶恐不安。
太平蹙眉,更加迷惑。
就在此时。
武则天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她面色憔悴,一双眼红肿,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
一张口,声音带着嘶哑:
“每次看到子唯,朕都会思念弘儿,子唯今年也是二十三岁。”
全场焦点之下,张易之的俊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盯着武则天的泪痕,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上官婉儿花容失色,一颗心猛烈跳动,似要蹦出胸腔。
难道?
紧接着。
一句话,让满朝震撼!
“神灵以长弓给朕托梦,想让朕收子唯为义子啊。”
武则天语调慢慢柔和,望向张易之的眼神带着慈爱。
轰!
轰轰!
轰轰轰——
万里无云的天空,仿佛降下数道神雷轰炸在场中。
呆滞!
惊愕!
骇然!
文武百官,乡野百姓,凡听到这句话者全都傻了!
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义子?
皇帝认中山王为义子,这是多么惊恐震怖的消息!
李显内心像是山崩地裂,江河泛滥,火山爆发一样。
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活生生的亲儿子在眼前,竟然还认个义子?
那我走?
气氛几近凝结,一丝声音都没有。
群臣艰难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张易之。
此獠再不复风轻云淡,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彻骨的寒意。
为什么?
做皇帝的儿子,不应该兴奋激动么?
狄仁杰陡然一个激灵,瞠目结舌。
绝!
拍案叫绝!
不愧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帝。
这权谋手段,让他深受震撼。
群臣慢慢回过神来,头皮发麻。
如果关系定下,张巨蟒会得到什么好处?
什么都没有。
在法理上,义子没有继承权!
陛下也绝无可能传位给此獠。
张巨蟒会失去什么?
这段母子关系就是桎梏,就是套在此獠头上一个枷锁!
倘若造反?
在这个重视纲常孝悌之道的国度,犯下弑母,弑君的双重滔天大罪。
是什么概念?
只要想想,就毛骨悚然!
中原最黑暗动荡的魏晋南北朝,发生太子弑父,都会引发轩然大波,天下门阀愤而讨伐。
何况是承平朝代?
玄武门政变,唐太宗逼迫高祖退位。
高祖晚年生活整日莺歌燕舞,和众多宫娥夜夜笙歌,过得十分逍遥快活。
他在丧失君权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死?
没有。
太宗篡位的举动再恶劣,那也是亲生血脉。
无力回天的局势下,难道真一死了之,让儿子背负弑父的罪名?
还有迎仙殿政变,张巨蟒救驾再晚一点,陛下被迫退位,会不会自杀?
不会。
她心有不甘,也只能移居冷宫,度过晚年。
难道真的自杀,让亲生儿子背负弑母的罪名?
但张巨蟒就完全不同了!
此獠要是造反颠覆江山,在施展所有手段都无法挽救大周社稷的时候。
陛下会怎么选择?
自缢!
朕死也要让你背负弑母、弑君的罪名!
无论你有多少惊世骇俗的功绩,这个污点永远存在,史书粉饰不了,后世忘不了。
此獠曾说过不在乎遗臭万年。
但再恶贯满盈的人,怎会想以弑母之罪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世唾弃?
这只是其一。
其二,朕清楚你不忠君,那朕紧扼“孝”。
皇帝收你为子,这是崇高无上的恩德。
你要是扯旗造母皇的反,你麾下怎么想?
他们不是冰冷麻木的机器人,他们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儿。
跟着不孝之徒造反,会不会有士卒过不了心里那关,进而选择退缩?
场中陷入冗长的死寂,宛若阴森冰冷的墓窖。
连相对愚钝的李显都反应过来了,眼底有一丝兴奋。
做母皇的义子,你就要跟本王一样,被她随意拿捏。
本王何其凄惨?
每天活得小心翼翼,痛不欲生。
本王懦弱的性子就是她逼出来了!
怎么?
做娘的“历练”一下儿子,儿子还敢抱怨?
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张巨蟒重蹈覆辙,李显心中狂笑不止。
旁边的韦玉心有余悸。
好狠的手段!
当张巨蟒踏入神都城那一刻,此獠就输得一塌糊涂。
再惊才绝艳的人,终究还是斗不过这个女人。
“子唯,你愿意做朕的儿子么?朕会待你如亲子。”
武则天步履蹒跚的走过来,言辞恳切,一脸柔情。
霎那。
“好!”
“好!”
犹如掀起惊涛骇浪,人群爆发雷霆般的欢呼声。
百姓挥舞双臂,目光火热。
帝王之子!
这四个字如同刀刻斧凿般印在他们脑海。
谁说君臣决裂,中山王要造反?
这则谣言就是笑话!
陛下对中山王的宠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然怎么会认儿子。
以后中山王就是天潢贵胄!
母子二人没有隔阂,一起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是百姓之福啊!
听着响彻云霄的声音,狄仁杰默默叹气。
陛下已经裹挟民意了。
听听百姓的声音,他们热烈期盼中山王答应下来。
张易之露出为难之色,沉声道:
“陛下,臣之母犹存上,岂能再认一母?”
武则天摇摇头,关切的说:
“你幼年失怙,朕是苍生社稷的君父,朕迫切希望充当严父的角色。”
群臣闻言,心生敬佩。
谁让你爹死的早?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所以既能做你爹,又能做你娘。
想扮演什么角色,切换就行。
张易之眼神逐渐涣散,呆滞在原地,喃喃道:
“皇恩浩荡,臣心情激荡,容臣好好考虑一下。”
文武百官望着张巨蟒刻意伪装的表情,不禁冷笑。
连你也会手足无措,试图使用拖字诀?
武则天直视着张易之很久,眼圈又一次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