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闻言,身躯一震,双眸睁大,很是吃惊地看着程风。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议论,初一听只觉是天方夜谭,可细细一琢磨,却给人一种拨云见日、醍醐灌顶的感觉。
特别是程风所言的第三点,他老种带兵多年,体会颇深。
如今大宋的情况是,兵符出于枢密,而不得统其众,兵众隶于三衙,而不得专其制,分遣禁军轮番更戍各地,将所统无常兵,兵所从无常将。
这是祖宗之制,可防大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但的确导致了兵将之间不熟悉、指挥号令不畅通,限制了宋军战斗力发挥。
唯一不受此限制的地方便在西北,这些年,西军打出来不少胜仗都跟西军将领世代相承有关,这是大宋禁军仅存的能战之师。
此种弊端,也并非没有有识之士指出,只是在尊崇祖制、以文制武便是忠君爱国的基调下,没有人真正敢去触动、去变革。
但若程风所言为实,那大宋岂不是情如累卵之危、势如倒悬之急?
种师道不甘心,也不愿意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他略一沉吟,提出疑问:“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大辽起于草原契丹,军马众多、带甲百万、善于骑战,你怎么就认定辽国平定不了完颜部的叛乱呢?”
程风笑了笑,道:“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当初的契丹是聚马强兵、励精图治,现在的辽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辽天祚帝骄奢淫逸、为政苛暴、重用佞臣,沉溺于游猎,据说,去年金国叛辽,就是因为不堪辽国索要猎鹰海东青过甚。
耶律氏、萧氏两派贵族个个只为自己家族利益考虑,而没人想着国家安危存亡,因私废公、纷争不断、内乱不宁,导致废立阴谋频发、叛亡事件群起,辽国已是亡在旦夕。”
听完程风有条不紊的分析,种师道竟是呆住了,一脸的震惊,半晌回不过神来。
程风的观点高屋建瓴、一针见血,对于他而言,不啻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他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这程风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对宋辽夏金四方局势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对未来局势发展的判断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震惊之余,种师道觉得意犹未尽,此时不知不觉中蜡烛已燃尽熄灭,他忙唤仆从更换蜡烛,拉着程风又细细聊了一个时辰,方才罢休。
临别,种师道忽然大袖一展,毕恭毕敬地朝坐在椅子上的程风作揖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师道受益匪浅,小兄弟当受一拜!”
看着须发皆白的种老爷子,程风的屁股如同火烧一般,顿时跳将起来,将其扶住,连声道:“我的相公爷!我的爷爷!使不得!使不得!您这是折煞小子!”
他脸上一热,觉得自己纯粹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其实这不过是初中历史书上的知识,自己稍微一卖弄,竟然让种师道这等大牛人物如此拜服,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哈......
种浩也赶紧将自己父亲扶住,恶狠狠地瞪了程风一眼。
种师道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三人行,则必有我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兄弟这方面的见识高于我,又有什么不可以坦然对之的呢?”
种浩又狠狠地瞪了程风一眼,心中郁闷不已:“父亲是不是老糊涂了?小兄弟、小兄弟的叫唤,岂不是给我找了一野叔叔?羞煞人也!都怪鱼儿这小妮子,引出这怪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