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眼泪花中,一首童谣还在他耳边萦绕回荡,迟迟不肯散去:“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摩尼降浙水,光明在吴兴。”
十千是隐寓万字,加一点便成方字,冬尽为腊,称尊二字,就是南面为君的意思,而他更看重的“摩尼降浙水,光明在吴兴”,在他的心目中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过了半晌,邓元觉渐渐平复下来,起身用衣袖擦净眼泪,掸净衣物上的炭灰和草茎,只是神情依旧黯然、情绪依旧低落。
程风低声对他道:“宝光法师,不管你心中有多大悲伤,可人还要继续活,路还要继续走,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把这些宋国士兵的忠骨收敛了,抓紧时间赶路吧。”
邓元觉点点头,四条汉子在山坡附近挖了个大坑,掩埋了士兵们的残骸,便继续上路,继续往宋国方向赶去。
所幸的是,邓元觉携带的干粮比较多,加上路上猎取点山兔野鸡,采摘点野果,五人勉强能够糊口。
日转星移、风来雨去,待行到青海湖北岸,此地离宋境已不远,人烟渐渐稠密起来,便可用银钱买马匹和吃食,这归程速度便快了起来,不出半个月,众人已回到青唐城。
经过两月的奔波,众人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这里找了间客栈住下,好好地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泥垢洗净,换了身干净衣服。
晚上,曲端做东,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五人终于可以好好地饱食一顿。
吃饭时,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敬酒,大家都是在埋头狼吞虎咽,无暇细细品尝菜肴的滋味,特别是程风他们曾被困石穴的四人,回想起曾经濒临饿死的境地,再看看眼前一桌子的美食,心中感慨万千。
邓元觉依旧啃着胡饼,偶尔夹上一两筷子豆腐、青菜,坚守着不沾酒荤的清规戒律,对待自己近乎苛刻。
餐毕,他将程风叫到一旁,合十道:“程居士,你我有缘,你曾救我一命,我后来救你一命,有恩情而无怨意,有开悟而无芥蒂,上善之交,莫过于此。
然缘有生亦有灭,同行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吧。
不然与你们同道,终日骑好马、住大店,沾荤腥、闻酒肉,与我摩尼信徒苦行的宗旨相违背。”
程风知道邓元觉平时话语不多,一旦作出决定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别人是很难改变的,便不再强劝,问道:“宝光大师意欲何往?回两浙路吗?”
“两浙路?”邓元觉苦笑一声,想到一旦回到睦州,免不了还要与方腊等人有所牵扯,对于摩尼教建国的事他已没了兴趣,摇摇头道:
“老家就不回了,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乡?我百念皆灰,只求寻一处好山水,隐居林泉,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程风微微点头,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我想真正的得道高僧也大多隐于野,红尘围绕的名寺古刹里未必能找得到。
我知道一地,风景优美,云罩雾绕,离此地也不远,将来还可以去拜访拜访大师,且我有不少朋友在那,大师若不嫌弃可往那里去看一看。只是……”
他想到少华山景色不错,有心推荐,但想到那少华山寨是个强盗窝,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这邓元觉未必看得上眼,不由踌躇起来。
“只是什么?程居士但说无妨。”邓元觉淡然地道。
程风犹豫了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我那几位朋友在那做了山大王,怕宝光法师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