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武,舒展了身子,我便认命地坐回了书房去处理几个月来堆积的政务,谁叫我自己接手了整个炎华宫却又不回来看着,硬是在外面折腾了小半年呢?
乐林虽然暂代我处理事物,可那也不过是些杂事,她的品阶连赤溪和阿娆都比不过,如何能处理那些大事,所以紧急的事她都会择出来分别寄给阿娆和赤溪,他们也拿不了决定地才会到我面前来,不紧急的事情就会暂压在炎华宫,等我回来才处理。
炎华宫的地盘不小,各处堂口和暗线的消息加起来堆了满满一桌子,我本来就不喜欢批阅折子,这会儿更是看得有些头疼。
才刚翻开第一本,门外守着的紫衣亲侍便道:“少主,赤溪统领求见。”
赤溪。
哦,倒是该见见了。自那日在金安寺斥责了他又将他逐回炎华宫后已是半月有余,该与他说道说道了,就是不知他现在来找我,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阅着手里的折子,只淡淡道:“让他进来罢。”
赤溪仍旧是一身黑衣,许是外面太阳很烈,进来时还带起了一阵微热的风,让我更加烦躁起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赤溪一掀衣摆跪在了地上,声音低沉喑哑:“参见少主。”
我头也不抬,道:“跟了我那么久,以前也没见你一行礼就要跪,到我旁边这里坐下帮我批些折子罢。”
赤溪不仅没起身,反而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
我好气又好笑:“赤溪,你这是做什么?还要本少主亲自去扶你起来不成?坐过去。”
“不是,属下领命。”赤溪只得站起身来,坐在了往日阿娆常坐的书案前。
我道:“那些折子都是你能批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
原本那些折子我是让乐林特意留下来要拿给阿娆练手用的,不过,既然她没有要当宫主接手炎华宫的意思,还执意留在帝都的那我也就不逼她了。都是简单的一些事情,赤溪处理起来完全不会有问题。
“少主……”赤溪没提笔,一双凤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素来行事果决的他脸上竟让我看出了些惶恐和犹豫的意味。
我耐着性子搁了笔,问道:“怎么了,有事说事,吞吞吐吐做什么。”
赤溪道:“先前金安寺一事……少主不怪属下了吗?少主还肯信属下吗?”
我简言意赅道:“不信。”
赤溪的脸色沉了沉,血色尽褪,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蜷曲起来。
我扫了他一眼,将他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淡声道:“可你是我亲自挑选的炎卫统领,当日之事,你自己反思一下你有没有过错,我该不该怀疑你?你若是能再通透些的话,就不会把事情搞成那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寻了阿娆多久,耗费了多少力气,死了多少人?”
赤溪沉默不语。
我接着道:“你回来以后,我没让人责罚、苛待你吧?饭食、药材依旧是按你的身份供给,从未短缺克扣;他们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好吧?一回宫我就解除了你的监禁,今日你来见我,我也没拦,我是怎么想的,你还看不清楚吗?赤溪,炎华宫有二门三宫四殿六阁,如今三宫就只剩下你我了,你可明白了么。”
赤溪听完,神色严肃起来,镇重地道:“是,属下明白了。”
说完,他便自己加水磨墨,开始批阅折子了。
赤溪是个很板正的人,跟沐秋性子差不多,只不过沐秋跟阿娆跟得久了,也就胆子大了些,有时候说话没个轻重,难免显得跳脱些。可赤溪却不同,他从一开始跟着我就是这个样子,如今过了五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我开始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上次金安寺一事,我确实对他起了疑心,当时动了想杀他的念头也是真的,可这几日下来,我细细想过了,若是赤溪要背叛我,完全不用自己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几乎是用命在赌。他当时伤得那么重,若我没带人去挡或者晚到一步,他肯定会死的,所以,赤溪或许只是安排欠妥,而不是背叛了我。
看着我赤溪英朗俊秀的侧颜,以及他微垂的长睫,我忽然就想起了青筠。
青筠也是一双凤眼,不过他的凤眼更妖艳勾人一些,而赤溪的凤目却只是让他的五官看起来精致了一些,他浑身的凌厉、杀伐之气半分未变。
“伤可好了。”我低头继续看折子,却是没头没脑的问了这样一句话。
赤溪忙道:“劳少主惦念,属下的伤势已近痊愈了。”
我点点头,刚想与他说一说追杀令的事,可却忽然觉得心头一痛,很快那种痛感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是我熟悉的那种、没个雨夜都会发作的疼痛,只是这次来得十分凶猛,几乎要将我吞噬。
手里的笔杆不自觉地被我捏碎,细细的竹篾丝扎进了我的手心,可身上的疼痛却早已盖过了手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感觉,我只能拼了命地捏紧拳头,企图熬过这一阵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