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医欲言又止,周锦年心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太医犹豫了一下,更压低了声音问:“她,她是个……女的”。
祎安点头,“对!是女的,她怎么了?快说”。
在军营藏女的,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自己撞破真相,再吐露真话,可能会伤人害己,得到祎安的确认,太医终于放下了心,
太医瞅瞅周锦年,又瞧瞧祎安,见二人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就胆子大了起来。
“她应该是……刚生产完不久,应也没好好休养,加上,她之前……身子过分透支过,现在,唉!……那身子,终是被伤到了”
祎安忙问:“严重吗?……”。
太医皱着眉头,一脸的惋惜表情,摇头叹气,“严重!非常的严重,她脉象微弱,沉浮不定,心血不足,肝失条达,已呈……垂暮之态,想必,以后的岁月……不好过啦”。
周锦年听罢,终于沉不住气了,“将来,会怎样?”。
觑着焦急的周锦年,太医又叹气,“若不能……好生将养,这人,怕是个……短命之人”。
周锦年被惊的踉跄了两步,心如被万针扎过,细细密密的疼,疼的他嘴唇都哆嗦,“她能,能,能活……多久?”。
太医沉下眉眼,想了片刻,“也就,三四年的光景吧,唉!……若养的不好,恐怕会……”。
祎安从震惊中回过神,忙打断太医的话,“可有办法……治好?”。
太医又沉眉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头,“月子里的病……一旦落下,是很难医治的,或许,再生产一次,再精心将养,许是……能补回来一些,这妇人的病,在下,也不甚熟悉,但能确认,若要彻底医好,怕是已不能”。
挥手招呼来侍卫,把太医送走,祎安沉默了。
祎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去禀告,若是让大王知道,小舞活不几年,大王该是怎样的焦心难过。
周锦年更是如被雷击中,愣怔在原地,脑子嗡嗡直响。
老天对甄小舞,终是残忍的。
小舞被训练的耳力极好,虽然三人将说话声音已压的很低,但她还是都听到了。
与祎安和周锦年的反应不同,小舞不大没有难过,甚至还有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
死对她来讲,比活着更幸福轻松。
自己不会主动找死,因为大仇还没报,但老天不想自己活,她会坦然接受。
正当祎安心情沉重地迈步离开,小舞一掀帐帘,从帐内走了出来,对他大喊,“大内官,请留步”。
祎安猛回头,看见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小舞,心内是又疼又气又急,火蹭蹭往头顶窜。
“你!你不折腾自己,就心里不舒服吗?咳咳咳……啥事?”
知道祎安发火,是因为担心自己,小舞自是不会计较,自顾自说:“请问,给那面的……吃食,可安排好了?我都……说出去了,可不能……失信”。
本想呵斥小舞几句,一看她穿的单薄,也不想她再操心,祎安没好气地说:“就你事多!我再去叮嘱一下,说!送到哪?”。
“那边大营,门口北侧,有一个……苏家坟地,放那即可,有人……会去拿”
“知道了”,翻楞一眼小舞,祎安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一把抓住小舞的手臂,把她连抱硬拽回帐内,直接给扔到榻上,一脸谁欠他债般,开始使劲拨拉火盆里的木炭。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四年来,在周锦年的内心深处,是靠着对小舞的恨,苟延残喘,活在这个对他极尽残酷的人世。
已完成对家族血脉的传承,对得起故去的亲人,完成了该做的事,若没有了可恨的小舞,周锦年真不知道,自己将来该何去何从。
明明很恨小舞,每日都会咬牙切齿好几次,但知道她快要死了,周锦年心内却难过的要命。
其实,周锦年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恨,是因为心中还有爱,他心里更明镜一般,知道小舞什么都没做错,他终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太医的话,一直萦绕在周锦年的耳边,“也就,三四年的光景吧,唉!……,若养的不好,恐怕会……”。
周锦年不但难过,还怕了,怕曾经的小贱奴死去,怕的要死!
“小贱奴,我不许你死……
我一定,要治好你……
你必须……好好活着,我还要找你……算算总账……”
用来拨拉炭火的小木棍,已烧到了周锦年的手,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忙扔掉烧得正旺的小木棍,感觉有如芒在背。
周锦年猛回头,正对上趴在床上,正转头望着自己的小舞,两道目光碰到一块,谁都没有移开。
久久地,久久地……
在小舞的目光中,周锦年看见愧疚和请求原谅……
在周锦年的目光中,小舞看到了无法言说的复杂……
都有千言万语,都是心绪难平,但两个都默默无语。
曾经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却殊道同归,在人世,都弄得举目无亲,遍体鳞伤,身心俱疲。
过往重重苦不堪言,他不知怎样面对她,周锦年率先收回目光,起身悻悻离开。
帐外,天空已飘起雪花,周锦年仰头望天,天是黑漆漆的一片,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嘴角微动,眼角有一滴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