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这个近似于地球古代的新世界后,顾川最得意的一件事可能是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们都不知道的知识。
虽然大多一知半解,但社会学上有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历史上原来世界上数千年历史的变革,语文上他掌握一门他认为非常伟大的象形文字和一门方便的表音文字,以及翻译成前者的一个星球的大量经典作品。数学、数学,他是真的一点不会了,但建方程解个鸡兔同笼总算是不成问题,已经超过他观察的周围人的最高水准。物理虽然也搞不明白,但侃侃什么相对论、光速不变、还有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也足以让同龄人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收获一片不明觉厉的目光。
这种知识系统上的极端复杂,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骚动不安,想要和别人交流,却又不敢和任何人说任何超过常识的话,活得小心翼翼而不自在。
好在这种苦闷的自矜并没有保持很久。
当时他还是只是大约六七岁的小孩子,并且意识到自己有个“前世”这个情况本身,也只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前面从出生起的很长时间,根据顾川自己的想法,他可能处于一种可以叫做“胎中之迷”的状态。而从唯物的角度讲,这可能是大脑发育不完全的缘故。
靠前一世的中学生物学,顾川想,大脑的许多功能,可能是随着婴幼儿数年的发育,才慢慢具备的。而人记忆能力就更是终生模糊了,有几个人能清晰地想起自己一两岁时候的事情呢?
“人们偶尔会说‘有意识起’这个概念,这大概是在指从自己能想起的最远的事情开始,刚出生的婴儿的意识是也许不完全的。那么……”
一天夜里,他在思考这个问题时,在木床上翻了个身。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那么,对于顾川来说,所谓的“有意识起”,就是从想起自己的前世开始。
想起前世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大概是几个节气前,他在家里在正懵懵懂懂跟着这一世的便宜母亲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
念书的声音在河边的小屋子里悠悠远远,断断续续。屋外的小河正从永恒的夕阳之下蜿蜒地穿过村落,向世界的另一边奔去了。几缕炊烟从窗外升起,穿过朦朦的雾气,直入天际。
水声跌宕,风声窸窣。这小孩对着母亲保存得很好的旧书籍时,走了神,在困倦中就要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念呀!怎么不念了?”
母亲拍了拍他的背部,说话慢慢的,带着温柔的笑。
“妈妈……妈妈……我……我……顾川。”
就在当时,小小的川睁着自己漆黑的眼珠子,不解地摇头晃脑,浑身一震,好像从一种可怕的营营扰扰的混沌的梦境中惊醒了一样。他脱口就是一种异界的语言与发音叫出了自己上一世的名字。在一种身体本能的如电触般的扰乱中,他结结巴巴地使用两种语言,手指点点身后困惑的母亲,点点自己,又点点太阳,最后他两种语言都不会用了。
他为自己想起来的东西,感到不安地看向窗外,只见到天上火红的暮色洒在远方的丛林与近处的水流中,波光粼粼。河那边的作物好像在火中燃烧一样,在夕阳中发出橘黄的光影。
这个世界从表面看上去,无比平静。
这片天地对他来说,也是崭新的,许多事物,他都叫不出准确的名字,就连叫出什么东西的名字的语言也是新的,因此他只能用自己原有的知识来形容。
人的思维可能很依赖语言,中文是他的第一语言。因此,在他的脑内,仍然选择中文来阐释这一切。
举例而言,他这一世的大名,用这个世界的习惯应该叫做“住在日照之河边上回头看的人”,他的小名则是“住在日照之河边上医生家的儿子”。当然实际的发音没有那么长,按照这个村落所使用的语言,被简略到了五六个音节内。
翻译一下,日照之河是他所在的村落旁边一条小河的名字,也是这个村的名字。回头看就是回顾的意思,也就是顾咯。
原则上,川是这个村落所有人共同的姓,顾是他这一世的母亲给他取的新的名。
按照姓在前的习俗,他应该叫川顾,但他按照前一世自己的名字,颠倒了姓名的顺序,于是就变成了顾川。
然后,他就陷入到心事重重的苦闷之中了。
日照村在这个世界也是新开辟的土地,顾川这一世的父母辈是和祖父祖母辈一起迁徙到这条河的上流开始落地生根。许多东西都不完备,许多事情,短时间内他都见不到。因此,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就一直肤浅。
发生转折的时候是大约可以称为白露节气中的某一天。那天之前,母亲面有忧色,而神神秘秘地在田间找到顾川,说她过几日有重大的事情要做,而顾川到时候就需要听隔壁妇人的话,保持静谧,不要大声喧哗。
“什么事情呀?”
孩子问。
川母的面色非常复杂,他知道顾川早慧,又有好奇心,先是叹了口气,再强打笑容说道:
“落日城里面来信说,我们村子出调的农兵都去了很遥远的地方,现在我们要把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埋起来呀,而他们就会在很遥远的地方保佑我们在白露时节丰收,所以呢,我们要做个大的活动祭典,但是呢,到时候,不能吵闹,因为会吓到他们的!他们会打你的!”
顾川一下子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