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色的灯光在物质的樊笼中四处照往,在墙上或者人上呈出一个又一个晕散了的光斑。有的是朦胧的黄,而有的则是飘动的红,不论红或黄,皆是齿轮人们所投来的视线。
少年人刚刚被染成模糊的红黄色,等鹿角人看来时,他就又披上了一层青蓝。
齿轮人的视线各不相同,便有无穷光怪陆离的颜色在他的身上翻转,想要把他染成种种不同的模样。
“是这样的吗?正廿,他们是怎么一回事?”
鹿角在光怪陆离的影子中绵延生成,好似一颗往两边生长的树。
这是一个从生物的身体上剥离下来的奇物。它的功能非常奇特,可以寄托生物的精神思维。鹿角人正一正是其实验品,为了试出鹿角的全部的功能。
正一侧目,看向正廿。
大猫正廿从另一边的废墟爬出,全身的皮毛都烂了个七七八八。它先是惊疑地望向镜筒人,尚且感到迷惑:
“秭进和京垓也是你的同伴?你和京垓就是先后诞生的……这是你们第二十四代共同的谋略吗?不……”
正廿又猛地甩头看向顾川:
“他们,他们确实是和秭进、京垓以及载弍一同出去狩猎,并猎到了幽灵船的人……并且在我们的城市里引起了很大的影响——”
使得齿轮人们开始认可某些原本被认为是错觉的观念,而对均平导师的判断产生了不能抑制的怀疑。
说来,正廿突然想到,这些异变都是从这两个外乡人循着秭圆来到这里而发生的……
它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初云悄无声息地靠在少年人的身后,她捏了捏手指,感受在自己的肌肤附近飘扬着的风。而少年人则站起身来,望向两边。
齿轮人们也有某种道德的观念。
“你们已经成为了某种不共戴天的敌人吗?是要将彼此杀死不可吗?”
那时,顾川问道。
“我们并非是敌人。”京垓九老神在在,他身后的齿轮人替他补足了视野的不足,他说,“只是他们受到的束缚太重,还无法理解我们的行为,会尝试拒绝我们抵达导师们所处的位置……这是不好的事情。外乡人”
鹿角人闻言看向京垓九,它身体中的填充物不停地流出,像是肠子流出人的身体。他一步步地迈过满是刺棱的地板,往京垓九的方向走去,一拳头砸向镜筒人的脑袋。
镜筒人被他身后的齿轮人一拉,飘也似的飞到走廊上。
鹿角人这才说道:
“京垓九博士,您还记得你的身体的零件是来源于哪里吗?”
根据第十二问题的研究,在大荒异族流传的神话故事里,所有的生物都是从某个巨人的尸体上分化出来的。
不过对于有着完整的记载的齿轮人们而言,这是一句完整的假话,确实半句另一意义上的真话。
“根据古代的记载,最初的四代是导师们将自己拆解过后的产物。”
京垓九平静地答道。
“是的,是的,因此你应该知晓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身体没有任何一部分是属于你的!假设导师不存在……”鹿角人抬起脑袋来,“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屎呢——”
京垓九只冷笑一声,转头又对顾川和初云说道:
“你们还不赶紧到我们这边来吗?他会伤害到我,也会清算到你们的头上。我无法在保护你们的同时,与他战斗。”
说完了,他还威胁性的一句:
“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飘起来的烟尘重新落回了地面上。
狼藉的廊道远处,还传来更多的争斗之声。这说明导师们的反应也是及时的,他们正在策动正常的齿轮人们进行反击。
种种可怖的响声不停地响着。
初云的思绪缥缈。
她想起了二十四司的许多事情。二十四司的主官与副官经常在某个大的立场上需要做出赞同与反对的抉择。而这种抉择往往决定了冕下对他们接下来的态度。那时候,她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冕下明明已经想好了赞同或反对某件事情……却不说出来,而是等待二十四司、十二家族各做选择,然后惩罚做出与她相反选择的家族,而鼓励做出与她相同选择的家族。
她小声地问:
“我们要怎么办?要站在那一边?”
顾川握紧了她的手。
少年人的手是大的,而温暖的。他说:
“你信我吗?”
“我信。”
“那我做出什么选择,你会赞同我吗?”
顾川继续问。
初云有点迷茫,她说:
“我不太在意这些事情,怎么做都可以。你做就好了……我听你的。”
“那好呀。”
少年人微笑了。他抬起头来,看向正一和京垓九两位博士,说道:
“抱歉了,你们!”
正一不敢侧目。京垓九有同伴,因此转头,十几块透镜幽浮成了层层交叉叠置的模样:
“你是什么意思?来自异乡的人。”
少年人鼓了一口气。
说来,站队其实是一个好的行为,至少得到了一方的保护。而不站队很可能要面对的是两方的追责。
种种思绪,还有秭圆或者秭进、与京垓或者京垓九的经历,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他平静地用齿轮人的语言大声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并不想干涉,也不想涉入。在我看来,你们的这点争论也实在是……无聊透顶了呀!”
他的话语在室内回荡,清晰地传到了还在场的齿轮人们的耳中。
鹿角人诧异回望,他树枝般分叉的长角好似愉快地晃了晃。而京垓九的诧异便是那十几块的五光十色的透镜集中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京垓九的视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鹿角人见到他的注意力转移,便向他拉近距离,冷不防地将自己手里所持的金属断片朝前方劈头盖脸地咋砸去。京垓九连续被砸几下,也无法分散精神,只得重回视线,连忙退让。
但那时,已经晚了。
鹿角人一把抓住了京垓九镜筒底下纤细的脖子。
“你的运动能力超乎了我的想象,是这双鹿角带给你的吗?”
镜筒人的镜筒朝鹿角人的脑袋凝视了。
“假设你的思维器官确实发生了转移,不再寄托在原本的记忆金属之中,那么是否可以认为你不在是传统意义上的我们的同类了呢?”
鹿角人的思考回路,不是文质彬彬的。
“你去监牢里想去罢!”
正一另一只手扇向京垓九的脑袋,然后掐着这人的脖子,就要把他的脑袋往墙壁上砸去。他知道只需要把脖子、或者说脖子里的特殊机构扭断。这镜筒人就会失去对镜筒的控制,同时成为一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