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七年前,端午节。
平阳长公主放下手中的狼毫,静静地看了会儿书桌上自己刚写下的字后,才说道,“净手。”
须臾间,宽展的书房里响起轻轻的走动声。
净过手,平阳长公主抬眸,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奶姐,神色有些恍惚,问道,“文蕊,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就说?”
文蕊的娘,是平阳长公主的奶娘,在平阳五岁生辰后出宫,离开时,不放心平阳公主,就让平阳长公主求了嘉泰帝,把女儿文蕊送到了平阳公主身边。
平阳和赵括成婚时,年二十七岁。
文蕊大平阳半岁,到了出宫年龄时,并未出宫,选择留在平阳身边,等平阳成婚时,跟去了公主府,在平阳长公主和赵括成亲翌日自梳起头发,做了公主府的内院大管事姑姑。
见平阳问话,文蕊嗫嚅了会儿,也还是说了出来,“今个儿是端午节。”
平阳道,“我知道啊。”
文蕊抿了下嘴唇,又道,“端午节是驸马的生辰。”
平阳笑道,“我也知道啊,文蕊,你到底怎么啦?想说什么直接说,如此这样吞吞吐吐的,我看着累的晃。”
文蕊一股破釜沉舟的赴死之状,“驸马说,他想请公主您去将军府坐坐,喝杯他的生辰酒。”
平阳微怔了下,看着文蕊,“赵括一向不过生辰,说是这一天也是他生母的祭日,今个儿怎么想起来过了?可还有别的客人?”
文蕊道,“好像请了伯府那边的大爷和大夫人,还有大姑奶奶夫妇俩。”
平阳想了想,道,“好,那我就过去露下面,总是要给驸马一个脸面的,算是回报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尊重。”
洞房里,平阳说地那些话后,赵括没有逼迫,一晚上睡在小榻上,等到第二天清早,赵括祖母派人过来取喜帕时,赵括割破手指滴了血上去。
之后,天天睡在小榻上,直到一个月后,平阳回住长公主府。
然后,赵括跟过来公主府,睡在闺房外的隔间里。
长公主府是平阳的地盘,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未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去,都以为平阳不能生,而不是其他原因。
驸马不能纳妾,除非公主主动,所以平阳提出给赵括纳妾,赵括却拒绝了平阳的提议,对待平阳一如既往地好。
平阳也就不再提纳妾之事,反正对他说过,她不反对他纳妾收通房,他什么时候想要女人,随时都可以。
赵括却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
平阳心里是有感动的,只是这份感动依旧撼动不了她的情爱之心,只是稍微亲和了些,不至于那么冷漠疏离罢了。
宴席时间定在酉时正(晚上六点正)
平阳微微装扮了一番,在文蕊和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去了将军府。
宴席设在问月轩。
平阳过去时,赵括大哥赵真和妻子吴氏,大妹赵霞和妹婿,二姑奶奶赵梅和妹婿已经到了,见平阳过来,众人连忙起身,行了礼。
“快请起身。”平阳说着上前扶起赵吴氏和大姑奶奶,“今天是驸马的生辰,兄弟姐妹在一起,只续家礼,本宫是他的妻子,所以在你们面前,就只是弟妹。”
说完,平阳行了弟妹的礼。
几人诚惶诚恐哪儿敢受礼,赵吴氏和大姑奶奶俩人连忙制止,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赵括脸上如沐春风。
几人边喝边畅谈。
一开始,几人还拘束着不敢放开,随着平阳和蔼可亲,赵括笑谈如常,其他人才渐渐放开,直到星辰璀璨的天幕上,焰火升空。
本就绝色倾城的平阳在酒意的熏陶下,越发妍丽妩媚。
众人见平阳已经酒晕,就都行礼告退离去。
将军府里当然设有主母平阳的寝殿,文蕊和大丫鬟就搀扶着平阳进了寝殿里。
文蕊点了熏香,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酒意正浓的平阳脸颊绯红,双眸里的赵括越发俊雅非凡,慢慢地变化成心中的那个人。
于是,红鸾账暖,温软缱绻…
翌日三竿上,平阳睁开双眸,看着床上的赵括,一个巴掌打上去,“赵括,本宫要杀了你。”
赵括默默无声,递了一把匕首给平阳,“你高兴就好。”
平阳接过来,想都没想,直接刺在赵括身上。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本就鲜红的床铺更加红艳艳。
赵括看着平阳抽出匕首,再次递给平阳,“位置不对,死不了,最多流点血,我是战场上杀伐出来的,这点血无碍。”
平阳刚才不过是一时间的恼怒,才会刺下去,却做不到连刺两刀。
看着赵括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身颤着,心慌着,双眸一闭,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她的公主府了。
而赵括没有再来公主府。
她也没有去问赵括是否安好。
就只有,日子安静地过了快两个多月。
文蕊再次欲言又止。
端午节的事情,平阳断定文蕊参与了,不然不会那么顺利,不过她并未生气文蕊的做法,她知道文蕊是为了她好,但任何事情,总是还要有个底线,即便是再亲的人,不然最后,失去的就不是情分,而是生命了。
平阳淡淡道,“又想办什么事?”一个又字,点破了一切。
文蕊咬了下嘴唇,但事情却不能不说,“长公主,您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十来天了。”
平阳依旧淡淡道,“不过是推迟了十来天,有什么要紧的,不来更省事,本宫期盼它永远不要来才好。”
文蕊再次低声道,“公主的小日子一向很准的,自打来后,就没有迟来过。”
平阳正要又说,突然地想到了什么,她虽是闺阁女子,却生长在后宫,女人堆里,有些事情还是多少了解点儿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最小的妹妹长乐的生母,那位容妃娘娘,就是因为小日子来迟后,请了太医,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她问母妃,为什么小日子来迟,就会在肚子里有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