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对联的防盗门前,一阵刺耳的门铃声骤然响起。
不久,从里面探出一个男生的脑袋来,傅江弈上下打量着伊沉,目光滞留在她湿透的牛仔裤脚,然后一脸嫌弃地拉开门让她进来,口中还嘀咕着你怎么又没带钥匙。
看似温馨的客厅中,摆满饭菜的餐桌上,两女一男正坐在舒适的沙发里看着电视。他们分别是傅江弈的妹妹傅江江,爸爸和曾阿姨。
伊沉是重组家庭的孩子,她颓废的生活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面,并不觉得有人能够给予她一丝丝的光亮。
由于她的出现,原本欢声笑语的家中突然沉寂下来。耀眼的白光照进那双存着牵强笑意的眼中,伊沉一言不发地回到房中。
“嘭”关上门,她无心摔门,只是房间的窗户开着,才导致关门的声音这么大。
可是傅江江并不这么想,她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走到餐桌上准备吃晚饭。
曾阿姨让傅江弈去叫伊沉吃饭。
傅爸坐在她旁边,面色冷漠。
等到伊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黑色长袖睡衣,长发用黑色发圈绑住,耳后散着几缕短短碎发。
五个人氛围沉重,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傅江江和傅江弈跟她都是一个学校的。妹妹傅江江比她小一岁,因为上学早所以跟她同一年级。而哥哥傅江弈大她们一岁,在上高二,与画室的学长陈与修一个班级。
今天的晚饭曾阿姨做了一些可乐鸡翅,炒了两个热菜,主食是白米饭,还有一锅热汤。令人窒息的气氛使人没有什么胃口,伊沉扒了几口饭,鸡翅一个也没动,就说饱了。
曾阿姨落满皱纹的眉头一紧,伸手给她捡了一块鸡翅,关心到:“小沉,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然而,那只鸡翅还没放进伊沉的碗中,就被傅江江一筷子拦下,她不顾曾阿姨铁青的脸色,冷笑嘲讽:“妈,我还没吃呢!你怎么给她啊!再说了,我也瘦了不少!”
她特意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曾阿姨无可奈何地冷冷瞪了她一眼。蓦地,餐桌上变得更加安静。
为了缓解这种致命的尴尬,伊沉慌忙起身,走到厨房把自己用过的碗筷刷干净以后,重新回到房间中。
刚关上门,她就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曾阿姨所谓的对她好,不过是在傅爸面前做做样子,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真正疼爱的亲人之中,从来没有过自己。
她的房间很暗,不大的地方被侍弄的很温馨。
洁白的墙壁,入门右侧是一个挂衣架,正前方空余的地方摆着一张单人床,上面是灰白相间的被褥。在床的右边是一张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摆放着零零散散的书本。而床的左侧是平日写作业用的书桌,堆积如山的书籍前面,是一扇不算很大的窗户。
他们家在十楼,从小窗望出去并不是很高。楼下的花坛湿漉漉的,盛放的月季花也渐渐凋谢。
伊沉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拎过单人沙发上的背包,打算写作业。
她的学习成绩的确如语文老师所讲,是高一年级中数一数二的差。可是并不是她不爱学习,而是根本就听不懂。
傅江江和傅江弈每周都有补习班可以上,但是伊沉没有。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在这个家里做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空气人。
面前的窗户又淅淅沥沥落起小雨,伴随着几道轰隆隆的雷声,雨点越下越大。颗颗水珠砸碎在干枯的残叶之上,含苞待放的花朵也被淋了个面目全非。
夜晚十点,她写完作业,准备休息。
每到这个点,他们都已经回房睡觉了。只有她这个时候才会去卫生间洗漱。
不出意料的,客厅的灯已然关掉。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借着仅有的光色,按亮卫生间的灯。
傅江江睡觉很轻,怕把她吵醒,所以每次都偷偷摸摸的。
等到她洗漱完收拾好一切以后,时间已是十点半。因为早上他们都要七点半到校,所以家里总是早早就安静下来。
她穿着睡衣钻进被窝里,独自蜷成一团。许久,伊沉听着雨声,缓缓睡去。
次日早晨六点。
外面的天蒙蒙亮,昨夜忘记关好窗户,整个房间都吹着冰冰凉凉的风。
伊沉摘下漆黑的眼罩,措不及防地打了一个喷嚏。她毫不在意地揉揉鼻头,打算收拾一下去学校。
洗完漱以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穿上,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是梳了梳。学校一向要求学生穿着干净利落,不能奇装异服,不能披头散发。
可是她一直这样,任老师骂了,也就是绑一个低低的马尾。
拎起背包,从餐桌上拿了一块面包和一盒牛奶就走出了家门。
晚了十分钟起床的傅江弈,无故望着她离去的地方看了很久。
北市高中。
校园里年龄最长的一棵梧桐树,每逢刮风落雨天气,宽阔的树荫下就会堆积许许多多残败叶子。
她一如既往地走到高一E班,毫无声息穿过如海的人流,默默把书包往桌上一扔,结果不小心碰到正在写字的顾淮熠。
洁净的纸上,好好的一个淮字愣生生写成了认不出来的模样。
顾淮熠斜睨着她,悠悠放下笔后,淡淡讲到:“伊沉同学,拜托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莽撞?”
伊沉略带歉意地垂眼,用微不可听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少年故意将耳朵凑近她唇边,重复到:“你说什么?”
就在伊沉很想要给他一拳的时候,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
于是,顾淮熠立刻站起身,方便让她进去。
高老师是他们的英语老师,同时也是班主任。关于转学生顾淮熠,她又重新替他仔细介绍了一次,不过大部分就是他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在以前的学校成绩也很优异。
接下来,就是班级里极为隆重的掌声。
伊沉不屑一顾地掏出英语课本,眼看着又要趴在桌子上睡觉。
只是这次没有意想中的冰冷,柔软的脸颊触碰到一只温暖的手掌心。
伊沉惊讶地抬起脑袋,望向顾淮熠的双眼中头一次有了光。
明媚的光线弥漫在彼此的面孔上,像凝聚的星星颜色,淡淡在圆滑的下颌处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整个教室仿佛仅剩他们两个人,顿时伊沉直觉得那布满孤寂黑暗的心底,极缓地照射进一束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