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面孔上，每一息，都变幻成另一张脸。

有垂垂老矣的老叟，有天真无邪的孩童，有英俊完美的青年，有鹤发鸡皮的老妪，有娇柔妩媚的女子，有满脸横肉的凶汉……

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好似同时有无数个人在说话，种种声线糅杂在一起，重重叠叠，古怪莫名，光是声音，就让人感到惊悚心悸。

那变幻不朽的人脸望向灰袍道人，随后又望向了远端的商洛，至于一旁的阿修罗之王则被人脸完全忽略了。

历代阿修罗之王若是能燃烧族运，足以爆发出四阶领域境的战力，然而，数百年来，在白骨道的记载中，也只有那么一次。

那还是在血象圣国时期，当时白骨道刚刚获得修罗杀界不久，宗门内又多有急功近利之人，为了充分利用好阿修罗这一品质上佳的白骨傀素材，十席、长老疯狂猎杀阿修罗。

那个黑暗年代，修罗杀界中的阿修罗死了超过七成，血象圣国之主被逼至燃烧族运，惊退了当时的白骨道门人，自那以后，历代阿修罗之王再也没有燃烧过族运。

毕竟，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法子，一旦燃烧，阿修罗一族在往后的数十年内都会陷入无可挽回的衰颓中，也是那一次之后，婆多罗伽魔国才取代了血象圣国。

而只要不燃烧族运，一头阿修罗之王在他眼中还算不了什么。

“回答我的话，万长青，你不怕我出去后向道主，十席以及各位长老揭穿你的罪行吗？”

灰袍道人上前一步，大声斥道。

“揭穿我的罪行？人都死光了，还有什么人能揭穿我？”巨大人脸显化出一名文弱书生的面容，满含书卷气，文文弱弱。

“死光？”灰袍道人冷冷一笑：“都死光了，何人继承十席之位？恐怕到时道主更会彻查修罗杀界中的事，你跑不了的，万长青。”

顿了顿，灰袍道人继续道：“不过如果你现在退下，待本座成为十席后，保证不会泄露你干涉十席之争的事，如何？”

“空口无凭，如何相信？”人脸再度变幻，这一次是一名相貌方正，神情威严，满面紫气的中年。

“第九席若不信，本座可以发下心魔大誓。”见万长青口气稍松，灰袍道人也改了称呼，白骨道十席，每一个都是赵地顶绝的怪物，他虽有信心在日后超越这些怪物，但短时间内，他还不想和这些强者起到冲突。

“赵昊空，你不会还觉得你和赵御戎的事情无人知晓吧？”

巨大人脸的下方，抱着“皮球”的红袄小女孩从粘稠污秽的黑气中腾空而起，声音冷漠而粘滞，她嘴角咧开，带着几分讥诮之意。

瞳孔瞬间一缩，灰袍道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沉，道：“阴蚀王？本座明白了，左明体内的紫魔吞鬼是你封印起来的，你笃定左明会解开紫魔吞鬼的封印，又会被本座收服，所以以紫魔吞鬼麻痹本座，想要行暗算之事。”

“不错。”

阴蚀王脸上带了一抹可惜，之前解封的刹那，本有机会将这赵昊空直接带走，那些污秽的黑气，乃是万长青大人的鬼雾，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虽然，任何修士修炼白骨冢后，鬼雾都会具有腐蚀性，但是万长青大人修炼众生相，将万千鬼魂容纳为一体，这些鬼魂中的杂质被排泄入鬼雾中，与鬼雾相合，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能使接触者瞬间腐化。

一旦被大量鬼雾倾覆下去，哪怕是古赵供奉阁李唯一那种巅峰穴窍境修士，都有可能身死灯灭。

“你倒是好赌性。”灰袍道人冷哼一声，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右肩处的伤口处，一股极致污秽而又肮脏的气息正在疯狂侵蚀他的血肉。

若非他的肉身中融入了当初从阴蚀王那里夺走的一部分鬼躯本质，恐怕这股污秽肮脏的气息已经侵没了他的全身。

饶是如此，他也耗费了大量的灵力阻挡这股秽气入侵。

“算不了赌，你性格傲慢，目中无人，左明实力羸弱，迟早会解开封印，一旦紫魔吞鬼出世，以你的性子，迟早会将其收服，而我所要做的也就是暗中影响紫魔吞鬼的行进路线。”

阴蚀王顿了顿，笑容狠辣道：“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和赵御戎付出代价，这一天，我等了足足六年，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刻，我都恨不得将你们生吞活剥，你们活的……太久了。”

左手手指在右肩处连点，灰袍道人冷笑道：“所以你就忽悠那群糊涂蛋来送死？想要削弱我的力量？万长青什么时候你也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能轻松解决，又为什么不呢？”巨大人脸淡淡道。

灰袍道人深深地看了商洛一眼，而后望着阴蚀王道：“你的鬼躯本质被本座掠夺了五分之三，吞了本座，你倒是可以重新续上修行之路，接任十席之位，不过，本座有些好奇，万长青你搅和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巨大人脸瞥了瞥十二时辰鬼，又将目光投向了远端的商洛。

“明白了，这位……师弟，看来我们俩今天是要并肩作战了，我来对付万长青，你去对付阴蚀王，阴蚀王以自身鬼城献祭，召唤万长青，战力有限，长久不了。

我们合力对敌，此战过后，本座保你一个十席之位，如何？你若是不信，本座现在就可以发下心魔大誓。”

灰袍道人紧接着望向阿修罗之王，道：“还有陛下，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他一边开口，一边竭尽全力去磨灭右肩处的异种气息，这股气息量不多，可却如跗骨之蛆般，一时之间竟然难以磨灭干净。

心中郁结，阿修罗之王终是不愿偌大损失一场空，点了点头。

灰袍道人瞥向商洛，见到对方迟未点头，心中不由冷哼。

他刚才对阴蚀王所言，不光是为拖延时间，亦是点明此人。

万长青和阴蚀王明摆着不会放过任何人，十席之位也会由万长青接受，然而，此人竟然还在犹豫。

眼界之短，心思之蠢，匪夷所思，这等人也配和他角逐十席？

早知道，杀之前那群小虫子时，还不如留几个，至少也算是几枚可用的棋子。

念及于此，灰袍道人心中可惜叹道。

“话说够了，时间也拖延的差不多了，行了，一起上路吧。”

巨大人脸这次变幻成一位清瘦老者，眼神淡漠至极。

他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修罗杀界以外，陈莫冷正拉着白莲生和他的本体要去唱戏，那种难听扭曲的戏文一旦开始，对他是一种折磨，然而，他本体的九成力量借用阴蚀王偷渡到这修罗杀界，根本没有多余力量反抗陈莫冷。

况且，他对那个被白莲生看重的小家伙很好奇，一个仅仅在一年多的时间成长到这种地步，隐藏的秘密或许能助他突破领域境，而除此之外，十二时辰鬼也是好东西。

若非为了这些好处，他未必会冒着得罪白莲生和触犯门规的风险，谋划这些。

‘白莲生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万长青对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忌惮无比，这位白师兄自从去了外域闯荡后，越发变得高深莫测，他甚至怀疑白莲生已经突破了领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