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刚过,居彦提着剑,走到庭院空旷处,开始练剑。
过了一会,福伯从拱门后走出来,一肩扛着竹枝扎成的大扫把,一手拎着一只簸箕。
福伯把簸箕放在廊柱跟下,开始清扫廊前的落叶。
居彦一个剑花挽尽,回头脆声叫道:“福伯早!”
福伯笑着颔首:“诶,小彦早!”
将地上落叶扫拢一处,堆成一个小小叶冢。
照例看居彦练了会剑。
小小少年剑术初成,光寒如织,将早春微寒的空气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卷起细小密集的风声。
“小彦啊,剑术又长进了。”老福伯笑呵呵地说道,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得褶皱叠起,布满岁月沧桑痕迹。
慈祥而欣慰:
“……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强上许多,他呀,也聪明,就是皮。像你这么大时,都还没开窍呢。成天跟你安安叔几个斗鸡走狗,下水『摸』鱼儿……”
回忆往昔,老人眼里充满着追忆和感慨,满是柔光笑意:“那几个猴闹腾的呀,一转眼……娃娃都这么大了啊。”
老人家弯下腰来收集地上的落叶,到底年纪大了,动作有些迟缓。
居彦收了剑,跑来帮忙,将青黄落叶收到簸箕里,说道:
“福伯,以后洒扫庭院的事请您就不要做了,我练完剑,顺便就打扫了。”
福伯笑道:“年纪大了,睡不着,也没个事做……诶好了,谢谢小彦啊。我啊,给你太爷爷装烟袋去了,他老醒来可少不了这一口。”
老人家端着簸箕颤巍巍走了。
居彦又练了会剑,回到自己房间清洗换装完,穿过两条林荫道,斜穿了一条石子径,又路过一座亭子,去家学堂上早课。
黎泓,黎景,还有杨嗣昭、韩小满几个都到了,正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昨天赛棋的事。
昨天赛棋是岑夫子发起的,两个人一组。
明徽也想参加,居彦就带她一起了。
居彦的棋艺是太爷爷教的,自然不会有差。明徽也下得很好,可是她太小了,跟不上大孩子的速度,最后惜败给黎泓和黎景的“狐狸二人小组”。
明徽为自己拖累了居彦很有点伤心。
亲娘不以为然地来了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哥哥就是太好胜,不懂得藏拙,你这是帮了他啊。”
明徽听了马上就开心了,还颇有点以小功臣自居的味道。
居彦翻着白眼想:谁好胜了?还有这不会藏拙的『毛』病,到底是像了谁了?
听说亲娘年轻的时候,狂得是谁都不放在眼里。那位威风赫赫的镇军侯方侯爷据说还被她当面说过脑子不好使呢。
就是他自己,当年跟着亲娘在战『乱』中辗转颠沛,三天两头地被人追杀,非但没觉得多惨,反倒觉得自家娘亲对着敌军千乘万骑,怎么总是一脸的睥睨不屑呢。
黎泓笑嘻嘻凑过来,刚想要炫耀奚落居彦两句,先生就来了,只好遗憾地退回到自己座位上。
还不忘躲在书册后面冲居彦做鬼脸。
小屁孩儿。居彦心里想道。
开了春,天便一日一日地亮的得早了。晨读完,曙光已然照彻。
明徽还没起床。
太阳光从镂成兔子纹格的东窗照进来,灿金金地洒在元宝小被子上。明徽睡得见人不见脸,鼓鼓一团蜷在被子里,只余黑漆漆发顶在外面,『乱』蓬蓬,像野草。
居彦走过去,把被子掀起一角,让她透气儿,轻声唤道:“阿徽,起床啦。”
明徽努努小嘴巴,好似睡梦里正在吃着什么,嘴巴咂得吧唧作响,正有味儿呢。
闻声哼哼唧唧道:“哥哥,再睡会,睡会。”
居彦耐心道:“阿徽,天都亮啦,再不起来,上学堂要迟到啦。”
明徽皱起小眉头,有些不高兴了,眼皮下眼珠子咕噜噜一动,将个小樱口微张,重重打起呼来。
居彦失笑:小丫头为了赖床,花样儿真是见天翻新。
凑到小赖皮耳边,大叫一声:“吃虾皮饺子啦。”
明徽一翻身坐起来,还好居彦让得快,不然一准撞到头。
明徽『揉』着眼,叫道:“虾皮饺子!虾皮饺子在哪?”
小姑娘今年三岁了,白胖胖的,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坐起发现上了当,委屈地将小嘴一瘪,肉乎乎的身子重新蜷作一团,又要歪到被子里去。
居彦连忙抢住小团子。
拿过搁在床头檀木描金绘团花彩蝶衣架子上的粉『色』对襟圆领小衫,并一件菱白杭绸洒樱粉花瓣大摆褶裙,哄着明徽穿下。
“太爷爷等我们吃饭呢,去了就知道有没有虾皮饺子吃啦。”
穿好衣服,再穿鞋子。
鞋子也是粉『色』的,厚呢千层底,圆圆头,鞋面上绣着小青草,紫『色』碗碗花,还有明徽最喜欢的大青翅蝴蝶。
明徽趴在居彦背上,小小地打着呵欠:
“哥哥,我昨天梦见爹娘了。爹娘带我们去漫笙园抓了好多好多蝴蝶呢。”
居彦闻言脸一黑。
那对不靠谱的爹娘,昨天自个儿倒是去『药』草园子里扑了半天蝴蝶。
居彦心疼地『摸』『摸』妹妹的头:“下了学,哥哥带你抓蝴蝶去。”
明徽把个小脑袋使劲点:“嗯嗯。”
可高兴可满足的样子。
居彦就更心疼了,又开始腹诽起自家亲爹来。
大家都说,韩叔叔是个女儿奴,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他,头上肯定顶个娃,不是韩小满,就是韩小朵。
安安叔常抱怨自己命不好,摊上两个讨债鬼,可就是黎泓跟黎景那两个嫌死鬼,也照样被他宠到了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