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方严,还是方廉,包括年岁已长,『性』偏沉稳的方之栋,都不大爱到容翊的书房来。【1】
说死气沉沉的,像个垂垂老朽给自己准备的墓『穴』,看着怪难受。
方显倒是没觉得,他一向不爱想那么多。
整个书房的『色』调都偏于暗沉,只在书桌一角供了一只羊脂白玉的净瓶,盛了半瓶水,『插』放一只细柳。
是这阴沉死气的房间里唯一一丝鲜活的颜『色』。
容翊走到暗红书桌旁,卷了袖子,濡墨援笔,开始写奏折:
“戴罪之人惶而上表:
臣无能,自奉诏以来,日夜兢兢,殚思竭虑,不敢有怠。
然经多方查探,戮力搜寻,仍不得贼子其踪。
大将军显奉命入滁州安民,惊闻明宫之圣女穆典可安榻于常家堡之分『药』堂怀仁堂内。大将军率亲卫一十二人前往捉拿,无果,重伤而返。
……
穆四虽系明宫之人,然与金六有隙已久,经查实,其于民变之中倒戈护民,有弃暗投明之意,罪臣窃以为……”
他在信中将金、穆、常三人的纠葛详述一遍,七分是查实确认过的,三分系捏造,虚虚实实,拿捏正好。
又力陈明宫实力之强悍,正面对敌或恐伤亡惨重,可采用招揽之策,分个击破。如上不允,则请调派兵力支持,以免一击不中,打草惊蛇……
写完之后,又认真看过一遍。另取一本新的奏本,添减少许字,重新抄誊了一遍。字迹中规中矩,谨小慎微,几有懦懦之态,与先前的笔迹又大不同。
他点了一只火折子,将最初的那本奏章扔进了铜鼎。
橙红夹杂蓝焰的火舌呼呼卷上来,顷刻间将那幅笔力铿锵的墨迹『舔』个干净。
抬手将奏折递给洪伯,温和嘱咐:“寻个恰当时候,递上去。”
能以白衣之身,随时随地地上达天听,放眼整个朝中,也唯有容翊一人。
刘颛在午饭后接到了容翊呈送上来的奏章。
天气渐热,凤藻宫中早已摆上了冰盆,紫檀几上置着一只三足栖瑞兽錾金香炉,正袅袅熏着宣和帷香,和着冰盆里散发出的丝丝凉意,入鼻一股冷香幽韵。
暑意尽消。
方贵妃卿言分拂云袖,站在不远处一只红泥小炉前滤茶分差茶。云鬓雪腮楚宫腰,裙裾款款,动静婀娜,行走坐立皆叫人百看不厌。【2】
方家男儿容家女。
这是建康城中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一句话。
京中权贵们无论持何政见,与方容两家是否和睦,在提到两姓颜『色』时,也不得不的心悦诚服地夸一声:“美哉!”
有道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花开百朵,总生残缺。可在方容两姓这窝好竹里,愣是没出过一根歹笋。
顺平五年,方家四郎方勉迎娶了都护王颖的幺女王思娴,引得全城哗然。
一年后,王思娴十月怀胎期满,临近生产之日,全城人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