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风和日丽,与之相距不足百里的滁州城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灰霾的天空,如同一口倒扣大锅,紧罩在滁州城的上方,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怀仁堂自益心厅往东,内湖以南,全遭焚毁。昔日的高粱大柱,飞檐翘拱,如今被烧焦,变成一截截黢黑的炭头,歪七竖八的散落在砖瓦废墟里。
四十多个病患和药堂伙计死在大火中,被烧成重伤的多达八十多人,轻伤数百人。在大火中烧毁的药材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陈宁命人从府衙调了两百多顶行军帐篷送来怀仁堂应急。附近的居民也自发地腾出自家房舍,帮忙安置伤员。
子夜温家派人来,道温珩已带老仆迁居客栈,将自己在滁州的别院让出,供怀仁堂安置病患和伤员用。
加上常千佛不日前让杨业新置的一处医养苑,住所勉强是够了。
由于这场瘟疫不比往常病症单一,最怕不同症的病人聚集一处,相互传染加剧。李近山和王连臣带人忙活了整一宿,才将人分区分片地安置下去。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烧伤若不得到及时处理,极易恶化出脓,轻则断肢,重则危及生命。而秋冬两院的病患本就是重症患者,先是遭了一番惊吓,后经挪动,不少人病情高危,几代救治。
这对本就人手紧缺的怀仁堂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常千佛连夜去往刺史府,找到方显,与之商议过后,由方显派出虎啸营接手了滁州城外的病患,严加看守起来,以防这些人四散传播瘟疫。
除留下少部分人应万一之急,其他应常千佛召集从各堂赶来在城外进行救援的大夫们则快马加鞭进城,协助怀仁堂的众大夫抢救伤患。
太医署奉命前往滁州赈灾的大夫有二十三人,其中资深望重的老大夫八名,亦不乏年轻有为,医术高超者。常千佛自也没忘了这股强大的生力军。
起初还有一部分太医自恃身份,不愿下到民间亲诊。认为就这样撸着袖子蹲在人堆里诊病,乱糟糟地实在有失体面,更是伤了皇家御医的尊严。
方显沉着脸听那位年过半百的副院判侃侃而谈,亦不辩驳,起身便一剑削了那老头的顶髻。
老院判恪守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训,一头花白发蓄得又密又长,平日里梳洗都是小心又小心,让方显一剑下去,平着头顶全给断了,乱发参差扑到脸上,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可言。
老院判当场傻眼,还来不及撒泼打滚,便被两个虎骁营士兵强行架出去,扔到了马车上。
此时方反应过来,放声大骂:“方显!方显!断人发如断人头颅,你如此辱我,老夫…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捶着车辕哀嚎痛哭。
方显冷声笑:“若不是看你有用,断你头颅也无妨。”
此番过后,方才还装腔拿势、吵闹个不休的一屋子太医顿时噤若寒蝉,纷纷各自回房,拎上医药箱上了马车。
方容两家虽说势不如前,毕竟把持朝堂多年、树大根深,不是轻易能撼动的。要真惹恼了这个又犟又倔的一根筋大将军,让他一剑砍了脑袋,那真是连个说法也讨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