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的时候,就同你说过,我这一辈子,只会爱一次人,不会再爱别的人。我不跟你要名分,你也莫向我问取真心。”
穆子建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是深深的漠然与倦然,静默看着窗外。
帘后传来轻轻一声嗤笑:“自然,我现在双手已废,是个没用的废人了。真心不真心,你也不稀罕了。”
“岚岚,”穆子建沉声叹息:“我知你心中有怨。可是小四儿,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已经欠了她太多。你不要让我为难。”
“她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闪烁着霓虹光泽的五彩帘遭人大力拍打甩动,噼啪缠乱一处,线索挣断,彩色琉璃珠玎珰坠地,蹦跳着在金砖地面滚远。
混杂其中的女声依然如珠清脆,却饱含着深刻的怨毒:“她与常千佛断我双手,毁我一生,我所遭受的痛苦,便是百倍千倍奉还于她,也难消心头之恨。”【1】
从穆子建客居的宅邸出来,良庆没有先回怀仁堂,而是绕路去了一趟九嘉街上的刺史府。
那叫福寿的长史去怀仁堂禀报的三件事俱已审理完毕。
其一,在温珩别院煽动闹事的一共有五人。一人是苏鸿遇贴身随从的亲舅舅,是苏家一处田庄子的庄头,名唤作武三,也正是此人一口咬定自己是收受了外甥送来的钱财,替贵人们办事。
另外四人,两人是苏家田庄子上的佃户,一人是受了鼓动的病患亲属,还有一人是温家别院的一个杂役。四人俱听从武三差遣安排。
方显当场下令拿住苏鸿遇身边那个叫冯如简的随从,一顿棍棒下去,冯如简虽然招认了自己拿钱收买武三,令其在温家别院见机行事,却坚决不肯供出是谁人指使,拖进刑房不到一刻便不耐拷打,一命呜呼。
冯如简是深得苏鸿遇器重的贴身仆从,三代皆在苏家为奴,全家的身契都捏在苏鸿遇手中,他听命于谁、忠于谁,自然一目了然。
冯如简一死,苏鸿遇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其二,吴绿枝的母亲赵氏和弟弟吴山交出了一封二十多天前的家书,吴绿枝在信上说,自己去寺庙求签之时结识了一个名叫歆红语的贵人,此人是穆家大公子穆子建的妻妹,连大伯谭周都要礼敬她三分。歆红语听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之后,允诺从中周旋,放自己归家去。
吴绿枝在信中请吴山帮着吴母尽快变卖家产田地,安排好去处。只等她一脱身,便立刻逃离滁州。字里行间欢喜难掩。
谭周指使歆红语为恶,嫁祸穆典可之事已经查明。歆红语此举摆明是为了让吴绿枝大意忘形,放心与杜思勉来往,那么谋划纵火案的元凶指向已经十分明了。
其三,胡柱的一子二女被秦少禹从贼人刀口下救起,一女疯癫,另外一子一女经大夫救治安抚之后,颠三倒四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供出的事实是早已明了的:有人以三人性命为要挟,逼迫郭氏和另外一子一女上门诬陷穆典可。
三件事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审结,算是洗清了穆典可身上的嫌疑。
只有耀乙不管怎么拷打都死咬着不肯松口。
然而耀乙被捕之事漏洞百出,负责抓捕和审问耀乙的苏鸿遇自己又一身脏污,难以自证清白。
纵火案虽未彻底审结,但真相究竟如何,人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公允的判断。
李近山与良庆一道从刺史府出来,不言不语地走了大半程,终是意难平,拍腿恨声叹道:“老子真是蠢!竟让那姓谭的王八蛋当了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