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越从春养苑里被人叫出来,急匆匆往正厅去。路经秋养苑,正遇着姚旺和丁启安从里出来,几人结伴往前走,远远地瞧着李临湖、官诗贝一行人也正往正厅去。
蒋越觉出不对劲来。
“那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见一面都难,今日怎么的,弄出这么大阵仗?”丁启安疑惑发问。
姚旺到底多活了一把年纪,经的事多了,一下看到了事情的关键:“定是老太爷交待了什么差事,不出面不行。”
“不应该啊。”蒋越不解道:“二爷不爱理事,老太爷也知道的。就算有什么事,也会打发人来找公子爷——”
“怎么不说了?”丁启安问,忽然会过意来,神情默了下,也学蒋越不说话了。
姚旺叹息一声:“儿孙债啊。”
正厅背光的位置,一个身穿褚红色长衫的中年人背着手在博古架前踱来踱去,仰头打量着架上琳琅摆开的药酒瓶。
此人身高逾八尺,背影高大清梧,乍一看去,与常千佛有五六分相似。长发无冠散落,如一道墨色瀑布,顺滑地披在肩背上。
第一个踏进去的李临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没错,是二爷。
可是从来不修边幅的二爷,今日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不仅衣裳洁净整齐,连一头毛躁如飞蓬的乱发也被打理顺,举止里透着一股斯文儒雅的气质,叫人怪不适应的。
“老李啊,来了啊。”常季礼回头招呼道,又往李临湖身后看去,殷勤笑:“水老也来了……哟,诗贝也来了,快进来坐。”
高声叫道:“水杉,上茶。”
常二爷醉心医药,不问世情,一年到头不是在各大山川险地踏勘寻药,就是关在他的药庐里没日没夜地鼓捣,生人勿近,闲人勿扰。
怀仁堂的当家掌事们逢年过节轮番着回常家堡向老太爷请安,十天半月也难得见他一回。便是见到了,多半也是连句话都搭不上就匆匆擦肩过了。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厅中三人惊讶之余不胜惶恐,几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到这样三个字:鸿门宴。
***
向午雨又起,沙漏缓凝。
千丝万缕的银线在风中斜斜密密地往下坠,糊了丛木掩映的远近楼台,润了怀仁堂里绵延铺展的成片屋瓦。
穆典可站在门前廊下,抬目看去,黎亭、蒋越还有官诗贝等人簇着一个身穿褚红色长衫的中年人疾行快步地走来。
那男子年近四十模样,身材高大清梧,广额高鼻,外貌上与常千佛颇有几分相似处,然神态举止却是相去甚远。行走时步伐迈得极开,衣袖摆荡,却又不是如徐攸南那般飘飘如仙气质,无冠长发肆意飞扬,浑似山间自在不羁一野客。
常家二爷——常季礼!
金雁尘重返中原之前,曾花了数年时间搜集江湖各门各派的相关信息,为的就是知己知彼,将来打交道时能够占得先机。
常家堡持身中立,不涉江湖纷争,既不会成为金雁尘复仇路上的阻碍,也不是可争取的盟友,因此徐攸南在布网之时,对于常家堡这一块并未太上心,这也是为什么连颖水温家将子弟沉河这么大的事件穆典可都没有听说过。
但常家堡有哪些人她还是知道的。
洛阳常人丁单薄,常纪海这一辈,尚在人世的,只有他一人。往下数,除了外嫁的女儿,就只有兄长留下的一个遗孤和一双孙儿女承欢膝下了。
黎亭和蒋越都是总理一堂,独当一面的当家人,能叫这二人毕恭毕敬、迟退两步为敬的,只有这位常纪海视如己出的堂公子常季礼了。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安缇如和赵平最先做出反应。两人是常家家生子,从生下来就在常家堡了,对常季礼的性情自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
二爷问医问药,就是不问事,如今破天荒地出现在滁州,身后还带了这么大一帮人,很明显来者不善。
“二爷!”安缇如热情地唤了一声,迅速迎上去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