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尘第二次向着皇家兵团组成的圆阵发起了冲锋。
这次不仅有瞿涯和班德鲁同行掩护、鬼若和鬼相紧随断后,常千佛和穆典可也在凌涪和良庆的掩护下,同时从左右翼发起进攻,以配合金雁尘的行动。
然而依旧徒劳。
原本散作一个大圆的皇家兵团瞬时如沙聚水合,向中间围拢,形成一个密集的扇形阵,强势地堵住三路人马的前进之路。
昔良庆在滇南清杀贼匪,可仗一刀之利冲破千人合围,直擒贼首。除了他本身悍勇无匹,也与对方配合不当,实力悬殊有关系。
如今却不同,这群代表着皇家最强战力的兵团并非普通的战士,单个拆开来,每一人的实力都足以与明宫六座相媲美。在王玄这个沙场老将的统一指挥调度下,行动敏捷,配合有度,战力数倍以增。
在这种情况下,莫说进数丈去杀祖朋昇,就是挪动一尺都难。
金雁尘与常千佛攻而不利,身陷源源涌来的数百人的汪洋之中。反倒是穆典可早就作了抽身的打算,一看情势不对,立刻返身,与良庆刀剑联璧,一路冲杀出来。
抬指按住下唇,发出一长串响亮而急促的哨音。
声阶有高低,音域有广窄,长短错落,急中有缓。不是暗号,而是一整套的指令。
正在扇阵外围奋力厮杀的天字宫杀手且战且退,由闻讯赶至的地字宫杀手顶上,迅速向后方撤退。
除去被穆典可一剑斩杀的耀乙,耀字辈杀手甲、丙、丁、午、己、庚、辛、壬、癸一共九人,在场院空地交错而走。每人身上俱藏有一根一丈长的软索,以反复捶打过的荨麻茎皮,搀以金丝铁线、由江南最巧手的织娘,用最精密的织机,密密织就而成。
取索、拴结,动作熟稔而利索,原是经过习练多遍的。
金雁尘如何不知这哨声所传达的指令,奈何他身陷人阵,被一群高手缠得脱不开身,心焦如焚,暴声吼了出来:“千羽!你是死的吗?给我拦住她!”
他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心有多狠,对她有多狠。
最初的那几年,他为了让她死心,硬下心肠去凶她,吼她,装作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到后来,可怕地竟成为一种习惯。
——不去关心她是不是伤了,是不是痛了。放着她去拼,去冲,硬生生地将一个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娇滴滴的小姑娘,逼成现在这个一腔孤勇,生死不惧的女金刚。
他已经决定要放她走了,她却还在无所畏惧地冲锋陷阵,用这种方式惩罚他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与不珍惜!
穆典可飞身在长索上游走。
耀字辈杀手一个接一个地跃起,如叠塔一般,九人,依次在场院尽头竖起一道五丈高的人梯。上一人双足嵌入下一人腋下,由下方的人抱腿锁牢,结成死扣。人如弓,索如弦,张弓拉弦如满月。
穆典可就是那支向天而指的箭。
挽弓当挽强。十多个明宫子弟合力拉开弦索,将九人叠起的人肉巨弓拉弯绷紧,绷到每一个耀字杀手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已不能够再多承加一羽之力。
终于,在千羽仓皇赶至前,弓与索俱张拉到了极致,一声“停下!”被淹没在劲索击空的巨大声响里,余音良久不绝。
穆典可被抛向了高空,身体蜷缩,遽然消失成为一个黑点。
下一刻,弓懈索软之前,良庆飞身撞到了犹自颤响不已的弦索之上,借着一点将残未残的余劲,将自己投射了到了空中。
弦断,弓折,耀己,耀庚口吐鲜血,从弓腰处摔下来。
皇家兵团惶而抬首,只见一道苍黄的身影,如鹰鹫般俯冲而下,手中一把长刀,挥舞只见残影。
人未至,暴风已行。
叠起三层,正准备全力应对穆典可的皇家兵团先迎来了良庆的进攻。最上一层十多人俱被风沙迷了眼,只能凭借本能判断良庆的方位,举刀迎敌。下一刻,却感手臂一震,一股钻心疼痛如火线倒窜,直抵心窝。
良庆的狂刀本就以力大势猛着称,高空俯坠,又借了一道势。这等力道,除了有强大内力加持的高人,抑或修成不坏之身的少林铜人,谁敢硬接他这一刀?
十多名皇家卫吐血飞跌。
下两层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被这股猛悍的力道挫得腰膝一软,东倒西歪地险些没站住。
良庆再补一道,皇家卫惶而四散。
穆典可裙裾翻飞,从高空直立飘坠了下来。她手里握着两把软剑,手一翻,落下就是两条河。
河水漫过,河是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