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涂中去往姑苏的必经之路。
道边荒草萋萋,有露漙零,打湿几株爬在碎石上的紫花地丁。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背着一把古琴从道路尽头走来。
男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布衫。衫子很旧了,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反复搓洗和捶捣,布料失去了它原有的质地,袖口和衣领也起了毛,只是颜色始终不褪。一如他此人,有种浸骨入髓的顽固。
那人当真是极瘦的,劲腰拔背,蓝衫下胸肋的形状隐约可见。面庞轮廓有如刀削斧凿一般,寡淡、冷硬,连鼻梁骨都是险峭的。
一眼看去,如同行走的孤松瘦鹤,满目都是风骨。
霍岸探收握住了红缨枪。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哪怕这个人手上并无武器,也并没有看他一眼。
他穿着粗使下人的衣服,红缨枪去了缨枪用灰布包着,搁在马车底板的边缘,看上去十分不起眼。
车上装着成箱的茶叶。
云家庄在滁州城外的大山里有大片茶田,刚刚采过第一道夏茶,烘干炒熟装了箱。
一层箱一层毡布,箱子大,十一二箱便装一车,一共八大车。
云啸义和云峥父子在前,茶庄的庄头殿后,霍岸看护中间一辆茶车。
道路狭而不平,原本一路兼程的运茶车队到了这里不得不放慢速度。
车夫小心地驭马前行,遇着那蓝衫子走的年轻人迎面来,兜了兜缰绳,往边上错开两尺。
男子即与云家父子擦肩而过。
十步……八步……三步……霍岸在心中默数着。
男子背着古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错身一瞬,一个完美的清瘦的侧颜闯入霍岸眼中,睫毛长直,眼如深潭。
熟悉得令人心惊!
霍岸不假思索地抛起手中的红缨枪,反手握杆,七寸枪尾疾如电,朝自己的脖颈侧挑去。
这是他第一次,被迫以枪尾应敌。出手不是攻击,而是仓促地防御。
那只手来得太快。
霍岸只在余光里,隐约瞥见一道薄削的残光掠影,倏忽闪现在颈后侧。
过劲过锐的刀风扫上肌肤,切割出一片森利的疼意。
可以想见那只手一旦得逞,削头断颈,定不啻于任何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红缨枪及时追至。
那手砍在了精钢锻造的枪尾处,略微一侧,轻轻滑走,在空中画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后,陡然一转势,又变成一把平直薄削的短刀,刀锋破浪,直取咽喉。
霍岸被迫往右边闪出一大步,离开他从出茶庄就寸步不离的马车。
倒握枪尾一抖,灰麻布迎风展开,现出光泽冷锐的枪杆来。
枪长七尺,留给自己的越多,防御越强;留给敌人的越长,则攻击愈悍。
敌愈强,枪愈短。
霍岸谨慎地选择了握住距枪端两尺处。以五尺长枪应敌。
他很少被逼到这个地步。
两人在战斗中拉开了距离。
霍岸这才看清楚那只手,一只瘦硬的、纤直的,仿佛只剩下骨头的手。其薄如刃、其利如刀。
“销魂手!”霍岸眼皮一跳:“你是蓝清平的衣钵传人,‘销魂手’穆子衿!”
‘销魂手’穆子衿,是蓝思儿的儿子。
蓝思儿是江湖中人至今津津乐道的江湖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