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盎盎的池子里翻着大片红黄锦鲤,石栏半缺,花凋树残。
满地都是纵横拖痕。
显是院中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穆子建心中一凛,拔剑在手,蹑足屈膝,贴着庭木迅速欺近。乍听得一声骏马嘶啸,是示警声。一身雪白毛色的“遏尘”踏步从攀着重瓣牵牛的风车架后转了出来。
门上悬着的五彩珠帘无风而动,清脆有声。歆白歌臂挽拂尘,缓步走了出来。白袍裹身,如同覆雪之松,矜持端庄,却也漠然,全无一丝烟火世间的人情味。
穆子建一口气松下,随即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厌烦。
一如往常。
他直起腰,将清霓剑还入鞘中,从庭植矮木后走了出来。不待出声相询,珠帘又动了一下,穆岚抱琵琶跟了出来,如霜面颊上覆着一长条血痕,脉络如丝,是拂尘抽出来的。
穆子建深感意外。
穆岚性乖张,爱挑衅,在歆白歌那里也并有讨到多少便宜。说淡然也好,高傲也好,歆白歌一向是少理会穆岚的,似今次这般主动寻上门来,委实罕见。
更奇的是,穆岚居然能够忍气吞声。
“你来干什么?”穆子建的声音冷冷淡淡的,说完不再看歆白歌,转身往院落深处走,大声叫道:“四方。”
上月桥,又叫:“天圆!”
仍无人应。
“不用叫了。”歆白歌淡淡道:“人我遣去寻找你和月庭了。你回来正好,公爹临行交待,最晚今晨,你务必要离开汝阴。你得走了。”
穆子建最恶歆白歌提穆沧平。
他不是穆沧平满意的长子,歆白歌却是穆沧平千挑万选出的长媳。每当两人有分歧,歆白歌搬出穆沧平,总是处处压他一头,
这也是他厌烦这个妻子的一大原因。
穆子建提剑转身:“我去找月庭。月庭不是你妹妹,我不指望你帮手,但你也别拦我。”
朝穆岚吼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帮着去寻人。”
经过这一行变故之后,他对穆岚的态度也变了许多。若从前,他是不会当着歆白歌的面这样下穆岚的面子的。
“我也有妹妹,我的妹妹死了。为穆家而死。”歆白歌淡声说道,嗓音不起波澜:“事有缓急,你是穆家长子,当懂得以大局为重。”【1】
“收起你那套说辞!”穆子建愤然转身,话语不自觉地尖酸:“我娶妻子进家门是碎教升孩子的,不是给我指手画脚当老妈子的。你弄清楚你姓歆,不姓穆。”
话说到这么难听的份上,歆白歌仍然没什么反应。
穆子建转身就走。
歆白歌静伫一刻,忽然出手。棕红色拂尘扫出,荡开一个饱满的圆,于空中翻卷一拧,蓄足力量,刚硬如一段金铁,直戳穆子建后背昏睡穴。
穆子建扬臂旋身,剑不出鞘,直接砸落拂尘中央。
他素来待人温文,即使出剑伤人,也必姿态优雅,从不与人拼蛮力。不期竟有此一举。
歆白歌手心震麻,松腕卸力,绞得笔直的马毛一松,顷刻柔软,如流水般顺意而走,一波衔着一波,一弧连着一弧,绵绵不绝,缠向穆子建的头、颈、腕,腰间,四肢。
穆子建一剑砸落,即按柄拔剑,动作一气呵成,间不容发。清霓凛透的光影在马尾织出的汪洋中穿梭,如薄冰斩赤水,两相胶着,却也分不出个胜负来。
这个疯女人!
穆子建喝道:“够了!你再不住手,休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歆白歌专心进攻,皓腕翻覆拧转,带动拂尘上扬下翻,时而坚硬,时而柔软,点、劈、刺、缠、砍,绵风密雨一般,令穆子建无丝毫可退之机。
“我若放任你涉险,才是真正地不顾念夫妻之情。”
“是讨老头欢心吧?”穆子建冷笑道,全然不知自己对穆沧平的称呼也起了变化,换在从前,他是绝对不敢直抒怨念的。
可是今天他看到金怜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