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爹——”
“爹啊,我是月庭,我和大哥在这里!”
***
爹……纷繁杂芜的喧响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是谁在唤他?
玉儿,还是满儿?
他有两个女儿,是上天悯他少时孤苦,赐予的珍宝。满儿长得像他,玉儿像母亲,是沙漠上无人可以相比的美人。
他其实更喜欢性情如他一样坚毅的满儿,但因为玉儿先天有那样的病,他和娜娃尔怜惜之余,总是忍不住多疼小女儿一些。
后来满儿死了。
他只剩下一颗珍珠,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玉儿却说,只想要最好的夫君。
嫁女儿的那天,女儿哭了,为人新妇的心是欢喜的;父亲是笑着的,心里却在流泪。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低下头,认真地用袖子的里布拭去眼睛上沾着的掌血,又把手掌在胸口蹭干净,小心翼翼地将那双如琥珀般美丽的眼睛包在干净的布帕里,放在心口,掖平,藏好。
他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
剑芒在夜色中滑过,如同一天陨星在飞舞。
穆典可目光追随着交织成网的星轨,努力去捕捉穆沧平的每一次出剑。
可是太难了!
穆沧平如今的剑法,已近无招式可言,因为出手太快,看起来就是简单地直来直去。
她只能通过观察穆沧平手指的细微变动,以及每一次收放剑时身体的姿态,将这些讯息杂糅,迅速在脑中进行区分和组合,比靠最为匹配的穆家剑式。
这本是她所擅长的,但这次并不管用。
穆沧平出剑太快。
就算她能做出准确的判断,等她出声提醒良庆,再到良庆做出反应,这一点点时间上的迟滞,已足够穆沧平两式收还了。
偶有那么几次,她成功地预判到了两三招之外,穆沧平却能在出手一瞬,针对她的提醒,及时做出调整。
实力之差,如天渊鸿泥,根本无法跨越。
冷冷月光映上剑身,如一条流动的水银,虚空一荡。她看到穆沧平的手腕转了。
从一开始他一直尽量采用简平的招式,这一次却选择了复杂的剑招。复杂意味着多变,手上的动作多了,就总能找到突破的机会。
但她还是低估了穆沧平。
穆典可清楚地记得,她刺出那样一剑,手上变化了二十四个动作。而穆沧平,她只看见了十三个,且只是一瞬间,然后那剑就去了。
——金乌堕,一丈霞!
她杀耀乙,一剑贯心,扯出三尺红霞。穆沧平一剑西来,比她杀耀乙的那一剑实在快了太多。
但是良庆不是耀乙,他是狂刀。
穆沧平没有采到他的心头血,只是划伤了他的腹部。
圆月当空,匹练般蜿蜒的长河上出现一幅奇异而瑰丽的画面——一幅巨大的红纱,纵宽两丈有余,如雾如霰如烟,似静且动,缓慢无声地覆盖下来。
以穆沧平出剑之快,扯出两丈艳霞并非难事。他最终只拉出一匹薄纱,是因为良庆受伤不重、出血不够的缘故。
于是那纱整个薄得几乎透明,只在月色下泛着隐隐红光。
这应当是穆沧平这十多年来出手最失败的出手。
穆沧平沉下目,瘦劲腰身拧转,长臂所指,剑气伏风倒草,一式“芳草歇”将前来相助的千羽和耀辛逼退数丈。
而梅陇雪因为战斗经验太浅,已经被千羽赶回马车。
现在方圆两丈里,已经没有人能阻碍他了。穆沧平身体急堕,如一只悬崖坠落的鹰,平直滑下,一剑光寒,直指常千佛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