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有些哑,像松烟墨新添水,浓重得化不开的样子。即使用力地流动,也掩不去那一分滞涩。
——想来那话,他是真的说得很难。
穆典可双手搭放在膝盖上,仰着脸看天上,冰凉的雨丝纷纷洒洒浇下,暂镇住眼角的灼疼意。
“你也要活下去。”她声音哽阻地说道。
金雁尘削剑的动作迟滞了一下。
“嗯”,他应一声,复低头,握着短刀一划到底,削下一长条薄削的木片。
剑做得很漂亮。
知穆典可气力不济,他特意将剑柄挖空数处,做成了数根藤茎交缠的样式,屈曲得巧妙,既轻便又不易折断。
剑身亦削得轻薄,两侧开了更为薄削的锋刃,有棱有脊,线条流畅,看着实在不像一把假的剑。
穆典可握剑站了起来。
“你看好了。”
她走到院中央,伸臂将木剑一挑,剑在手,整个人气韵就变了。不再是那似水墨画就的女子,眉目变得冷冽,意随剑走,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可挡的锐意。
穆家剑是一套意象很美的剑法。
诸如“零露漙”、“芳草歇”、“夕阳涌”等,诸多招式取意天地自然里的大美之象,一经动作起来,化生诸象,其意境实非他家剑法能比。
穆典可比划得很慢,并不足以将穆家剑的剑招之美展现出来。
然她走剑的姿态清逸非常,悬臂转腕动作繁复却流畅,一气呵连毫无阻滞。
流风贴着纤颈与薄背绕走,牵动她的白衣与黑发,俱随木剑走势不定飘拂,看上去就像是在跳舞。
一舞终了,穆典可鼻尖上沁出了汗珠,问道:“你看清了吗?”
金雁尘眼深深,终是点了点头。
“那我再演一遍,你看仔细,想象那出剑的速度百倍于我。”
金雁尘知他拦不住,便没开口。穆典可的身影动了起来,出剑比刚才要快。
“这是‘金乌堕’。”
她一面比划,一面与他解说,为追上动作,话语也是极赶,像初冬夜里落下的一场轻雪,冰粒子噼啪连打在屋瓦上,急促又清晰:
“……一共二十四个腕上动作,刺出还有三道变化……这是穆沧平的‘金乌堕’,比我刚才又简化了招式,中断处可通过腕幅调整,力道松沉的控制——像这样——会比原先的剑式更流畅——我再演一遍。”
“……这是原来的‘弹云絮’……这是穆沧平使出的‘弹云絮’……这是‘芳草歇’,这是‘白草折’,这两招形意相近,若出手快,极难分辨。五十倍于我现在的速度,你尚能分辨,七十倍则难,若穆沧平来使,就是平直的两条线……”
“——‘长河冻’!我没见他使过,只能你自己去琢磨……我看了我师父的伤口,剑式中间他做了调整——这两处变化,应该是这样。”
……
穆典可在石院中央立定,整个人像生了一场大病,鬓发衣领俱汗透了。
“那本《剑式通简》,我已经背下来了,就留给你。”她说道。
《剑式通简》上的假式与新招糅合得甚为巧妙,除了穆沧平本人有如此功力,无人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