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蹙眉看完文书,问:“论罪四小姐,是下面臣子提出,还是雍和宫的意思?”
“尚不知。”莫以禅说道:“两件事一起发作,应是雍和宫那位出面了。”
早不发晚不晚,赶在窦家自身难保时,窦氏偏像失了理智似的,去纠缠韩荦钧和穆典可两个不甚紧要的人,这事着实透着蹊跷。
“去查查昨天有什么人进宫了。”常千佛沉吟道。
他现在只希望这件事不是穆沧平做的,按理也不应当是穆沧平做的:韩荦钧是他的爱将,他又指着穆典可回穆家继承他的剑法……
常千佛握箸的手僵了一下。
凌涪敏锐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穆典可桌下翻手覆上常千佛的膝头,有宽慰他之意,笑了笑说道:“不用查了。十之八九是穆沧平,经此一事,韩荦钧与他几乎决裂,我也不会听从他的摆布,他总要使些手段,迫我们就范。”
“所以先将你和韩荦钧置于死地,再出手救人。”莫以禅反应十分快,“如此一来,你和韩荦钧都会对他心存感激。”
老当家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约莫是吧。”穆典可道:“不过我想,他大概不会认为我会感激他,韩荦钧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应有别有手段。”
莫以禅目有惑色。
穆沧平究竟有什么制胜手段,连穆典可都猜不出,他就更想不到了。
“此人心思,当真深沉可怕。”凌涪叹道。
穆典可瞧着一桌人因自己不快,颇感过意不去,笑道:“也不全然是坏事。穆沧平掌着局,起码我没有性命忧。”
低头抿了一口粥,她问出心中疑惑:“既然一同发难,为何中书只批了韩荦钧的海捕文书,却将我晾着不管?”
她在明处,官府上门拿人,常家堡也不敢明面拒绝。这可比满大街地拿着画像搜寻韩荦钧要容易多了。
凌涪看常千佛一眼,不晓得当不当说。
他也不想想,他都当着穆典可的面表现得这么明了,还能不说吗?
常千佛自觉把话接了过去:“应是送出的银子起效了。”
常千佛回到固安堂之后,听说金雁尘炸山泄洪的消息在京中传遍,便料到穆典可可能会有麻烦。
他让莫以禅对一些常合作、关系稳固的商家让利,发动这些商户捐银,额外又添了八十万两银子白送给刘颛。
加上集捐在册的十万两银子,常家堡一共拿出将近百万数白银,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换刘颛一个回应。
拿人手短,何况是想长拿。
他请方之栋转奏刘颛的那句话——“凡上有所需,义不容辞,竭力而为。”——意思很隐晦,然到了这种时候,又显得很直白:高兴了义不容辞,不高兴了竭力难为,有钱没钱全系一念之间。
刘颛又不是跟穆典可结有深仇大恨,何必为了平息窦氏的偏执怒火,非要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中书省再大胆子,不敢无故一再拖延上令,定是得了刘颛授意。
穆典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再多的银子听听就顺耳过了,但常千佛这份处处为她筹谋的心思却是珍贵已极。
正所谓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她只觉有热意涌上眼,心里爱这人爱得不行。当着凌涪这么多人的面,却不好有什么过分亲昵的言辞举动,低头吃粥,掩住神色里的异常,只说:“待我日后给你挣回来。”
饭桌上一时静。
穆典可有小会才察觉到气氛不对,抬起头,看着一脸惊异望来的莫以禅,笑得无声又慈祥的凌涪,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明明就想藏着什么表情的良庆,她有点懵:自己是说错什么了吗?
常千佛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灿烂:“那敢情好。”
别人想什么穆典可不知道,常千佛的表情她是一读就懂。
“我的意思是……”穆典可涨红了脸解释:“是说,我可以给你当个账房,打手,跑腿什么的……”
算了,越描越黑。
常千佛不知是听不下去了,还是担心凌涪憋笑给憋坏了,夹起只鸡腿堵住穆典可的嘴:“就你这身板,还打手呢——”
也就能打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