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穆典可只听常千佛说,他两位姑姑要去隔壁的茶楼喝茶,却不想两家是连着的。
从金银铺去茶楼,不用出大门,直接走院里的小门,穿过一片竹林就到。
茶楼也不是临街的,参差几座,散落在泉深林幽处,闹市中造景,竟有山林隐逸之气。
颇见得格调不俗。
常千佛说过,他三姑姑的夫家——大梁陆家是做茶叶生意的,这茶楼多半就是陆家的产业了。
半丛修篁映着浅褐窗纱。
红木案上置着一长排竹制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和茶筒,一应器具皆新,隐约有竹香。
一个梳高髻的美妇人坐案前细细碾茶。
她右手边斜对窗坐着一个相似装扮的妇人,眉眼也有些似,一样地看不出年纪来,正握着一把镶了竹柄的铜钳子,往红泥小炉里添炭。
玉婶站案头,和两位小姐说着所见。
“……大方知礼的一个孩子,倒不像传闻说的多么乖张跋扈。样貌也是顶好的,瘦是瘦了点。一瞧就知人聪明,面相也正——让小姐们说中了,小公子哪回胡来呢,险些被传言误。”
“可不是。”
碾茶的美妇人正是嫁去大梁陆家的常三小姐常怀瑜,耳濡目染久,她的一手茶艺功夫精纯得倒不像半道学的,又从茶饼上掰下一块,放去茶碾里磨,笑语吟吟道,
“要真是心术不正的,咱们小佛聪明孩子,哪那么糊涂让人哄了去?”
常怀壁倒不担心穆典可的品行有差,她就是信不过常千佛,也该信凌涪和良庆二人的眼光。
这两人何曾违拗过常纪海的意思,却不约而同地上老爷子跟前说了穆典可的好话。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把心放肚子里了。
常怀壁所以跟常千佛提,想要见穆典可一见,主要姐妹几个要说服老爷子,促成这门婚事,若是连人也没见过,总是不像话。
二来她也实在好奇,能将自家在男女情事上一向看得淡的侄子迷得神颠魂离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子。
“玉姐都这么说了,老爷子应是没话说了。”常怀瑾笑道。
她倒觉得并无必要,是常怀瑜非要带着玉姐一道来。
因玉姐是常家堡出了名的能相看,跟各家的姑娘媳妇只要打过一回照面,大略就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哪家娶媳妇要相看的,多会请玉姐帮着掌眼,这许多年,还从未走眼过。
常怀瑜也笑,埋汰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脾气也越古怪。年轻人的事,管他们作甚?”
小厮打帘子领着常千佛和穆典可进门时,里头笑谈声已经歇了。
红泥小炉上正“咕嘟”煮着新茶,清香四溢。
常千佛笑得眉眼也舒,冲两位姑姑作礼,唤道:“二姑姑,三姑姑。”
穆典可自他身后抬眼看去,只见临窗坐着两个梳高髻的妇人,仪态端庄,容貌秀丽,因俱辨不出年龄,也不知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恰此时,常怀瑜抬竹匙调盐叶,她心里有了数,上前一步,先向郑家夫人常怀璧见礼,又见过陆夫人常怀瑜。
常怀壁转头向玉姐笑,“真让你说中了,果是个精怪通透人儿。”
又招呼两人落座。
常怀瑜望常千佛一眼,道,“这个皮猴,从前可没这么多礼数。如今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果真变了个样,沉稳多了。”
常怀瑾忙着护,“从前不见礼,还不是你不让的?这姑姑倒打一耙,可没个长辈样。”
又道:“我看四小姐年纪虽小,也是个稳重人儿。有你看着,我们这些做姑姑的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