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这话说得一丝一毫也不婉转,穆月庭当时难堪大过了痛苦,清丽脱俗的脸孔上青一阵红一阵。
这些日子六神无主,她不是没想过去向穆典可寻求安慰——穆子建虽也常来和她说话,但说女儿心事,兄妹不如姐妹——每每起念又作罢,便是因为有这一层说不得的心思在。
她觊觎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念兹在兹,梦寐不忘。
哪怕那人现在已与穆典可无任何瓜葛,她还是感到了一阵胜似一阵的羞耻。
“他不会娶你,更加不会爱你。”
穆典可说道注视着穆月庭的眼睛,嗓音如铁地说道,“不是你不好,是你的姓氏,你身上流淌着的来自穆沧平的那一半血液,注定你跟他这辈子只能成为仇人。”
穆月庭仓惶躲闪着穆典可的目光,眼泪纷滚落下。
穆典可说的这些,她不是不知道,是不敢想。
她在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终于冷静下来,回想起与金雁尘在怀仁堂的初次重逢,他冷冷地看她一眼,眸中如淬冰雪,确是闪烁着杀机的。
后来在槐井街,他看她的眼神也始终充满冷淡而嫌弃。
如果不是有穆典可两次都及时护住她,她早死在金雁尘的刀下。
“小四儿,你那时…难过吗?”穆月庭低声问,眼神空茫如在梦里——光只想一想,她都觉得不可忍受,不知穆典可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娶瞿玉儿的时候?”
“难过。”穆典可这二字吐得极其干脆,并没有避讳站得不远的良庆。
“……那时已被他折磨了许久,以为足够失望,最后结果到来时,就没那么难接受了。但其实还是会疼的。有多疼——”
她凝眸想了一会,最后摇头,“想不起来了。只晓得悬在头上那一刀终于落下了,解脱了,也心死了。只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为报仇而活着,仇报了,这一生也就到头了。从没想过,也不敢奢望还会一时片刻欢娱……”
穆月庭心中密密疼,针扎也似,“小四儿——”她抓住穆典可的手,一声哽住,眼泪扑簌往下掉落。
“还好…后来你遇到了常公子。”
“是啊。”穆典可道,“那时如何想得到,会有今日之际遇。且这缘分,险些被我生生自误——我那几年伤情甚深,至于杯弓蛇影,一开始对千佛,是根本不信任的……”
提起常千佛,她眼底之色变得温柔,笑靥化开,如浮冰春水,“所以啊,我须得来好好问问你。你若打定主意此生不嫁,我和三哥无论如何也会帮你。然世事不可预料,人心会变,有时你以为走到穷途,未尝不是另一个开端。”
穆月庭怔怔然,“你也和大哥一样,觉得我应该嫁温珩吗?”
“并不是。”穆典可摇头,“我与温珩几面之缘,并不喜他心思深沉。但也正因他心思深诡,为人世故的原因,他肯冒着得罪皇家的危险与穆家结亲,足见得对你用情甚深。在滁州,你也与他结识,平心而论,是个有魄力,有担当之人。”
穆月庭有些懵然,“得罪皇家?”
穆典可点头,反执了穆月庭的手,问道:“你可知道穆沧平为何要这般仓促为你定下亲事?若为获利,温家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穆月庭摇头。
这些日子她细思来,穆沧平这些年对她的疼惜和爱护并不是假的。
她也不相信外间说的,穆沧平留她多年不嫁,是为待价而沽。
可若穆沧平真的出于一片慈父爱女之心,为何放着满天下才俊不选,却偏偏挑了一个年过三十,亡妻再娶的温珩?
“六七月间,接连发生在京城的风波你应该也听说了一些。”
穆典可道,“这都是穆沧平一手掀起的。他为对付六表哥,也为重挽自己的声望,敛藏了十多年的锋芒一朝尽露,触怒刘颛,日后再想韬养是不可能了。
皇家警心既已,接下来必会出手打压江湖势力。你的婚事,恐怕是首要拿来做文章的。”
穆月庭只是被娇养久了,想法行事过于天真,人并不傻,经穆典可一点也明白过来,“你是说,天子会给我指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