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的冬天比洛阳冷。
这里没有红灯彩绸,也没有温棚里育出来的四时鲜花,只有呼啸的北风漫天的雪,荒凉冷寂得仿佛能浇灭人心头所有的热情。
十余骑在积雪大街上狂奔。
“主子,不妙!”独孤烈一骑当先,看见前方还未来得及为风雪所掩的浅浅马蹄印,低呼了一身,弃马纵身上房檐。
紧缀身后的三四骑上同时跃起矫健精悍的人影,齐齐亮刃扑上院墙,等看清小院里情形,皆是一愣。
独孤烈率先回马,迎向一个被六七骑拱卫驰来的华服男子。
“三皇子——”他抬手在脖子上比了个一刀切的动作,低沉说道,“都死了。”
男子体型彪悍,眉短而重,正是北帝拓跋燕的第三子拓跋祁。
闻此年轻的皇子松了口气,然更多是觉不可思议,望着风雪下苍苍不见本色的灰墙若有所思。
“在这里等我。”他决定不带兵进院。
独自下马,踩着齐膝深的雪走到小院门口。
门上无铜环,抬手轻轻一推便豁出来一条缝,竟没有关上。
拓拔祁从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大雪冬月,寒冷封冻住了院里的血腥气。要走到那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央,才隐约能嗅见一点淡淡的死亡气息。
刀法利落得很,切喉穿膛,没有多余的血迹。
场面也干净得不像经历过一场屠杀,像是一群醉汉走到这里刚好犯了困,就地卧倒睡着了。
拓跋祁心中实惊,脚下险绊到一物,细看,却是个半截身的雪人。
雪势如此猛烈,雪人身上只覆了薄薄的一层浮雪。
猜想杀手到来之前,主人正在堆雪人的。杀人败了兴致,就让它残缺孤单地立在这里了。
千里黄云白日曛。
屋里光线昏暗,侧对门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人,正擦刀。
没有血迹的刀,他擦得很认真,很仔细,就好像天底下只剩下了这一件事可做一样。
凛寒宽刀背反着明纸透进的雪光,在男子高广的额头与颧骨间忽闪游走,面白如玉却尽显阳刚之气。
——这的确是一张能让天下女子颠倒的脸。
“本王刚得知消息,急忙赶来。”拓跋祁说道,话语里带着阴狠,“拓跋复那厮太狠毒,本王一定与公子报报了这仇。”
金雁尘最后一次于欹云岩公然现身后,长达一年无迹可寻,后来找上他时整个人气度迥异,也不再以金家六公子自居。
来往交道之人俱称其为“公子”。
最一开始,拓跋复仍如从前,一心与他争抢,以金银美女相诱,力图将金雁尘纳到自己麾下。
后来他在金雁尘的帮助下稳扎稳打,从拓跋燕不宠爱的儿子一步步受看重,成为炙手可热的皇子,拓跋复才终是起了杀心。
像今天这种刺杀已经不是一两回了。
只不过这一次出动的人马更精锐,其中有一位喇嘛据说去岁曾到过建康,还同穆沧平交过了手。
是以他才会如此紧张,亲率了合府高手,匆促赶来。
显然金雁尘的刀法又进益了。
拓跋祁甚至怀疑,他每一次来平城,故意显露踪迹,就是为了拿拓跋复手下的武林高手试刀。
斩了这些人,拓跋复在京中行事多有不便,他自是乐见的,但体面话总是要说的,金雁尘的安危他也很看重。
“此地不清净,那些猪狗鹰犬虽然不能奈公子何,总来打扰也令人厌烦。本王府上给公子备了上好客房……”
“三皇子有心。”金雁尘停下,把刀还入鞘中,说道:“我今日便走。”
“这么快就走了,”拓跋祁有些失望,“何不多留几日?本王还盼着与公子把酒言欢,畅谈个三天三夜呢。”
他还有好些事想请教金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