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两扇屏风后倏地闪出两个黑衣人,一望而知,两人原本是隐身在大厅内听丝竹管乐的雅士,匆忙间套上一件黑衣,袖口处内里的华服仍隐约可见。
两人各自从袖内『摸』出一把匕首,锋刃处闪耀着一层蓝汪汪的光芒,显然是淬过剧毒。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近前来,目光阴狠,身手矫健。
职业杀手的出击通常是迅速而毒辣,不讲究什么过程,只要确定了目标人物的身份,匕首毫不迟疑地刺下。可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李道君和夏木预先得到了警告,并没有被放入蒙汗『药』的酒给『迷』倒。
夏木的出手更是快捷无比,当匕首即将落下的时候,他的右脚一蹬,李道君的座椅往后退了几尺,匕首猛地刺入桌面。因力道太甚,桌上的杯碗都跳动起来,咣当直响。另一把刺向他的匕首蓦然在半空中停顿住了,一条钢链缠住了黑衣人的脖子。钢链好像受到什么力道的驱使,越缠越紧,只听到一阵喉骨的断裂声。
另一个黑衣人大吃一惊,匆忙间去拔桌上的匕首,但另一条钢链如影随形罩向他的身体。黑衣人当机立断,放弃了匕首,身体往后翻飞,那里有一扇窗户,既然行刺失败,保住『性』命更重要。
窗户被撞开,木屑纷飞,夏木大喝一声,向黑衣人追击。
“副统领,穷寇勿追。”李道君站起身,出声制止。可夏木恍若未闻,仍然往窗外追去。
奇怪的是包间内的响动极大,却没有惊动任何人,连在旁边包间内的四名龙卫也未出现。李道君定了定神,若不是那个小丫环的提醒,今日莫名就做了刀下之鬼。
李道君正待出门察看,耳际边突然听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凄厉绝望,仿佛哀痛亲人的逝去,又仿佛置身于一座旷大的坟场,每座坟头都有无数人哭泣。
李道君已经迈不开步子,眼神『迷』离,浑然不觉耳际边已沁出丝丝鲜血。他完全沉浸在那哭声构置的幻境之中。他记起六岁那年,暴虐的父皇不顾母后的劝谏,以三尺白绫赐死母后的情景。他牢牢牵着敬爱的母后的手,手是颤抖而冰冷的。三个无情的内侍强行掀开了他们的手,内侍们的狞笑和母后无助的哭泣交织成一片。母后最后的叮嘱声犹在耳边响起:“君儿,好好活下去。”一个时辰后,再次见到母后,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一刻他的泪流干了。
活,必须像蝼蚁一样小心翼翼的活,生怕触动了父皇的虎威。十六岁殿内使米凤成谋反,在大殿内将父皇用长矛刺死。他清晰地看到临死前父皇的眼眸内闪现的那抹悔恨,艰难地转过头望向他,嘴角竟挂着一丝慈祥的微笑。那一刻他的心碎了,泪花在眼眶内打转,从此他再也没有为谁哭过。
后来,萧天杀了米凤成,平定了叛『乱』,扶植长兄李道衡登基。一年后,他劝动李道衡将皇位禅让给萧天。国破家亡,他都没有再为之留下一滴泪。
前尘往事如烟云,李道君无法在伤怀中自拔。他缓缓转过身,径直走向了桌子,那上面还『插』着一把匕首。
哭声的感染力越来越浓厚,李道君此刻不能自己,他费力地拔出了那把匕首,也许死亡才可令自己不再悲伤成河。
正在这时,一串清脆银铃般的笑声,宛如一道闪电冲破了雾霭层层。李道君浑身一震,匕首不自觉地掉落地上。
那个小丫环不知何时已站在包间内,巧笑倩然,樱口微张。
哭声戛然而止,代之而起的是怒喝声:“大胆的臭丫头,竟敢坏本天王的好事!”
小丫环一点也不慌『乱』,嗤之以鼻,“‘鬼哭神号’李天王,堂堂明月楼第四楼楼主,不在西凤国纳福,跑到我们东月国干什么?莫非想刺杀南幽国使者,挑起两国的战『乱』?”
小丫环很聪明,不仅点破了对方的身份,还将目的说了出来。这番话其实是说给李道君听的,李道君霎时明白遭袭的原因。
李天王一怔,“好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你以为凭这点凝丝聚气的功夫,就能奈何本天王,简直痴心妄想。本天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以声夺人。”
哭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千人哭,万人哭。每一种哭声皆不相同,有无语凝噎,有号啕大哭,有假哭,有真哭。难得的是李天王把这千般万样的哭声『揉』合在一起,声音不大却似利剑一般刺入人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