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午膳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面对着一桌琳琅满目的山珍海味,却没有多少胃口。
廉氏将几个府上的家眷安置好以后,就再次精心装扮了常凌烟,让她去了花厅,专门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着奉茶布菜。
常凌烟伺候得殷勤周到,话也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太皇太后的口味也是提前打听清楚的,夹到跟前碟子里的菜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式。但恰恰就是因为此,太皇太后有一种被人窥探了隐私的不适感觉,大为不喜。
在宫里,宫女太监们日夜贴身伺候着,揣摩她的喜好无可厚非,但是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有人这样仔细地打听你生活里琐碎的一点一滴,就令人忍不住心生腻烦,如蝇在喉了。尤其,她最为厌烦的,就是廉氏这样自作聪明的下作手段,总是会令她想起皇宫里那些上蹿下跳,不择手段争宠献媚的狐媚子。
太皇太后撂了包银象牙箸,冲着常凌烟摆摆手,面上却是一重重的笑意缓缓漾开,微弯了眉眼,将常凌烟赞不绝口,言谈间颇为青睐。
凌烟进退有度,一问一答间伶牙俐齿,太后笑着赏了一对和田白玉贵妃镯,亲手给她戴在手腕上,然后就将话题倏然一转,旁敲侧击地敲打了几位子侄一番,说他们这些年里对月华关照不够,失了实在亲戚的情谊,以后要好生关照,多来往走动才是。
几位爷皆唯唯诺诺地应了。
她很快就结束了自己的归省,在子侄们毕恭毕敬的前呼后拥中坐上了凤辇,仪仗队浩浩荡荡地离了侯爷府。
林嬷嬷年纪也大了,太皇太后出宫的时候开恩赏了马车,但是她依旧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凤辇跟前 ,走起路来头端颈直肩平,板板正正。
太皇太后突然就叫停了凤辇,侧过大半个身子,低下头听林嬷嬷悄声耳语说话,微微地蹙了眉头,将信将疑:“她真是这样说的?”
林嬷嬷点点头:“怕是不止这些,传话过来的时候,还瞒了不少,只拣了要紧的还不冒犯您老人家的话。”
太皇太后端正了身子,扶扶头上的金雀钗,一脸的兴味盎然:“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小丫头片子,竟然眼睛这样毒辣 ,就连至仁都稀里糊涂看不出来的形势,她竟能一针见血给剖析了明白,果然不愧是褚家出来的闺女。我原本呐,心里还在摇摆不定,如此看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确定就是她。你派人传下话去,让咱在几个大爷府里的人都警醒着点。”
林嬷嬷点点头:“那侯爷府里?”
“哀家见至仁对那丫头还是有几分袒护,想来平日里情分还是有的,至于廉氏,她愿意怎样折腾都好,左右我是一直看着那廉氏不怎么顺眼,即便她自己掏个坑把自己埋了也由着她去。”
林嬷嬷立即心领神会,应声道:“老奴立即去办。”
她刚一转身,太皇太后又叫住了她:“别忘了提醒二爷一声,为了周全起见,当年的那桩事情再过滤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林嬷嬷亦是颔首恭敬应下,一抬手,太皇太后的凤辇继续缓缓前行,风风光光地淹没了半条街道。
侯爷府里的月华索性称病不再出门,午膳是香沉到厨房里取的。
今日依旧是按照惯例的四菜一汤,菜里却有玄机。廉氏刻薄,又不愿意授人以柄,所以月华与府中的凌曦凌烟等人都是一样的规制,午餐两荤两素,再加一个汤,不过里面的猫腻可就大了。月华几人刚到侯爷府时的残羹冷饭那就不必说了,纵然是这两年她在府里管事,得了下人敬重,每日的菜都多少用心起来,也绝对没有这样精细!
就单说那一道清炖狮子头,三肥七瘦的臊子,细细地切做细丁,里面还掺了甘脆的荸荠粒,用火腿老鸡吊的浓汤小火煨着,加了几根晶莹如玉的白萝卜丝和青翠欲滴的小菜心,点缀着黄金般的蟹黄,咬一口松软细腻,滑嫩留香,处处透着厨子良苦用心。
其他几碟的乳香酥闷鸡,滑蛋虾仁,堂灼芦笋,党参乳鸽盅自然更不消多说,就连米都是上好的碧粳米,一粒粒莹润剔透。
香沉说她当时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再三确定以后,才端起来 ,厨房管事仍旧不忘殷勤地亲自打帘,谄媚着笑脸叮嘱一声:“月华表小姐若是觉得不合口就言语一声。”
月华低头吃得极仔细,也香甜,细嚼慢咽,而且每样只夹在碟子里一点,剩余的给丫头们留下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