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男孩似乎有些开心、却又有些疑惑,不过他残存的生命力已经无法允许他去过多地思考,所以他只轻点下巴,然后便无力地耷拉下眼皮,闭上了眼睛。
北渊一点点感知着男孩体内越来越微弱的心跳,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出了口: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呢,为什么······要像这样不顾一切?明明刘青不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还不赶紧离开,而要一直死死地守在这里?”
说到最后,北渊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扬了些许,手上微微用力。
似乎是因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朦朦胧胧的意识间,男孩的直觉似乎变得异常灵敏。他敏感地抓住了北渊话中流露出的点点情感,于是扯了扯脸皮。
虽然动作太过微小,但北渊还是看出来了:
他,是在笑。
尽管鼻息已经无比微弱,但男孩稚嫩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因为,这里是我们的家呀,帮主收留了我们······作为曾今孤儿的他们,一直在为现在的我们战斗着······让无父无母的我们,成为了彼此关照的手足兄弟······所以,哪怕牺牲一切,我们······我们也一定要守护这里。”
“这,就是我们孤狼帮啊。”
他的声音愈发无力,直至最后,已经彻底微不可闻:
“你不懂的······在、在荒土上······有个家······可是······”
“很幸福的。”
北渊看着话音落下,男孩的脑袋无力地偏垂下去,也感知到男孩的脉搏彻底消失
——他死了。
可看着他满脸伤痕、身体布满淤青、身下血流如泊死去的样子,北渊却感觉还有什么仍旧存在着······
就在男孩身上,永远不会消失。
以至于北渊握住他那冰冷的手掌,感觉自己心中生出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在临死的前一刻,回忆起自己付出生命都要坚持的决定,他竟然对自己这流落荒土、备受欺凌的一生感到非常满足。
北渊松开他的手掌,面色平静地站起身来,盯着他安详的面庞看了很久、很久······
“不。”
“这不是错觉,而你,也是个真正的强者。”
“愚蠢的暴徒们本是想折磨你,但却未能料到一个单纯而强大的灵魂哪怕在生命中备受苦难,也可以在临终之际收获一生坚定的喜悦。”
北渊摘下兜帽,眼神温柔。
他的嘴角缓缓翘起,忽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微笑与北渊平时的一切笑容都不相同,这是源自他内心,最真挚、最单纯的笑容。
和那位温婉女子的笑容很是相似,
都是那样柔软、平和······
但底下蕴含的意志却又是那样的坚定、强大。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虽然你还很单纯、天真,而我早已被这个世界的现实浸染了灵魂,变得心思复杂。”
“但我们都是一样的啊,拥有着一样的坚定意志——这一生,理应去做我们的命定之事。”
“不屈从于世界,不动摇于他人······”
“不负自己地过完一生。”
此时的北渊,就连眼神都不复往日的沉静,而是罕见地流露出了少年的柔弱与真情。
他再次俯身,伸手抓住那根肮脏的钢钎,手掌用力,轻轻地将其一点点拔出。
然后,丢开钢钎,北渊把男孩渐渐冰凉的身体平放到地上,让他的双手叠于胸前。
简单地帮助男孩整理了下最后的仪容,北渊半跪于地,伸出手指,在尚未凝固的血泊中蘸上鲜血,然后在地面上刻画出了两个复杂的符文:
「血爆」、
还有「诡火」。
北渊这才站起身来,转头环顾四周,眼中有着无声的叹息。
但可惜,更多的却是没像你一样能拥有最后的时间,而是在残酷的战斗中就失去了生命。
这样的死亡,意识沉沦前最后感受到的,一定是可怕的痛苦吧。
北渊眼神沉凝,【自在】状态下的灵觉飞散而出,远远地感应到了孤狼府邸中的情形——大批的暴徒聚集在府邸的各个角落,或是休憩,或是低身谈笑。
但是显然这批暴徒的力量更加强大,因为他们不仅人手一把长枪,身上绑着一枚枚手榴弹,甚至院落中更停着一门台式的机械巨炮。围绕着这座巨炮,暴徒们布下了道道防线。
显然,这些来自大漠的凶徒,便是引起【绿洲】暴乱的罪魁祸首。
而现在,他们似乎正等待着什么。
北渊面无表情地微微低头,迈步跨过一具具尸体,朝前走去。
“其实,或许在心底,我也终究逃不过产生几分歉意······毕竟,孤儿帮是在我的理念下才建立起来的,它把你们聚集到这里,却让你们面临了这样残酷的命运,而我却早已抛弃了它。”
“但是,正因为在这里聚集起的你们,才缔造了这个地方独一无二的勇敢灵魂,才有了现在的孤狼帮。”
“真正的孤狼帮只属于你们,不属于曾今的创建者如我,更不属于贪婪之辈如刘青······不属于这世上除你们自己以外,其他的任何人。”
北渊抬起双手,强大的灵觉逸散而出,笼罩了整个孤狼帮的地盘。
“孤狼虽死,但你们可贵的精神,值得这个荒土以暴徒的鲜血为代价,为你们奉上一场盛大的葬礼。”
北渊引动了刻印在地上的神秘符文,不可见的元素汇聚,诡异的辉光在符文上流传,进而扩散到了铺满整条道路的鲜红血泊。
源自神秘的奇异力量灌注鲜血,扭曲的规律引发了违背现实的神奇反应。
嘭!
轰!
符文碎裂间光芒迸散,耀眼的火光于符文处爆发,刹那间点燃了整个街道的血泊。
剧烈的爆炸随之爆发,刺眼的赤红一瞬闪过,磅礴的冲击扩散开来,在街道上炸开暴怒的狂风,将两侧的房屋撕裂、掀飞。
七零八落的金属残骸远远飘飞,许久后才重重地摔下,坠落在赤红色的大地上。
火海熊熊,覆盖了孤狼们伤痕累累的尸骸。
也裹挟着北渊,势不可挡地袭向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