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萌从下车到办公室这一段不算长的路程里,右手一直捂着左边心房的位置,一双清澈见底的黑瞳始终低垂着,看着地板上倒映出模糊的倒影。
她刚才在车里跟男人说身体痛,墨煜然还以为她早上吃错了东西,又或者是早上出门没有戴口罩,说话时钻了些凉风,让她内心忽然涌起的心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五年前”
“恩?”耳边忽然传来的话语让赫连萌抬起脑袋,露出迷惘的眼神,显然是没有听清墨煜然刚才在说什么。
“然哥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五年”
“这座写字楼在五年前就盖好了”低沉富有磁性的语调,清晰无误的回荡在她的耳边,赫连萌能在男人那双黑如墨的眼瞳里看到自己呆呆笨笨的样子。
“傻瓜,又想什么呢?”墨煜然暗自打量赫连萌,好看的薄唇弯起淡淡的弧度,最后发出一声嗤笑。
“你不是要去忙吗?快去吧”赫连萌话锋一转,推搡着眼前的男人走向他的专属办公室。
“你先说。”
“你先去忙,忙完工作好陪我出去。”
墨煜然毫无预兆的停下身子,赫连萌猝不及防的直接撞在男人的后背上,捂着发痛的额头,龇牙咧嘴。
“唔,看来今早出门没有忘记吃药。”
······
话题转的太快,赫连萌有一瞬间的怔楞,待她想清楚为什么后,恨不得钻进石缝里,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暗道腹黑。
陆远坐在墨煜然的办公室里等的望眼欲穿,正准备打盹睡一觉时,墨煜然慢条斯理的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墨煜然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回,就看到陆远霸占半个沙发,用很怪异的眼神在盯着他“有事吗?”
有事吗
这人竟然好意思问他有事吗!
陆远内心泪流满面,他若是没事会从早上八点就来到办公室守株待兔,昨晚加班到今日凌晨四点,就为了眼前男人的一句命令,让自己忙的和陀螺一样,没有喘息的机会。
“问你话呢?!”
墨煜然等了几分钟也没见陆远回应,从文件夹里抬起头来,厉声问道。
“你不是正看着文件。”
“念给我听。”墨煜然双手将文件合上,直接扔在办公桌上,双腿交叠在一起,黑如墨的眼眸闪过冷冽的光。
陆远此时想咬断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他现在十分肯定墨煜然今日肯定不正常,但面上不显的拿出文件,一字一句,平静无波的语调充斥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
“格格,孤儿,今年二十岁,出生时就被父母丢弃在安华福利院,八岁时被一对因生育问题的夫妻所抱养,十一岁时养父母因为一场车祸双双去世,之后三年···”陆远念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墨煜然见他读文件都能出现卡顿,直接冷嗤一声。
“结巴了?”
陆远忍住吐槽的冲动,深呼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详”
墨煜然原本交叠的双腿换了个位置,精明的双眼闪过暗芒,一时间竟没有说话,陆远站在旁边宁静不语,静等面前这人发言,毕竟眼前的人是老板,老板不发话,他怎么好意思去乱下定论。
“领养格格的养父母是谁?”
“养父叫格显民,养母叫王春华,两人都是普通工人,生活条件不怎么好,租房住在城中村。”
墨煜然听言,右手有节奏的敲击在桌面上,小拇指弯曲伸直,这是他在思考问题常有的动作,陆远暗自观察好友,暗叹口气,京州那边都快闹翻天了,老爷子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话里话外都在问他这亲亲宝贝孙子什么时候回去,就连繁姨也开始效仿老爷子的方法,两人口气相同就像是提前对过台本似的,一个字都不差!
再想起让京州乱成一锅粥的罪魁祸首,陆远更是深叹口气,显然是对那人前后的变化太快,有点让人无法接受,脑子顿时冒出一句古语,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故人诚不欺我,但小人若是用在那人身上,也不合适,那人原本就不好招惹,现在更甚。
“不详之后呢?”
墨煜然忽然发声,声音冷的能让陆远直接打个寒颤。
陆远下意识的翻了下文件,继续吐出两个字“没了”
“没了?”
“恩”
“你的意思是说,她日后所有的行踪都没有留下档案。”墨煜然怀疑的眼神一直盯着陆运,在看到某人沉默的点头后,帅气的剑眉紧蹙,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陆远今日手上的资料和上次让他看到的根本就不一样,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格格的资料早在Y。羽工作室成立之前,又或者是在赫连萌没有注意到他坐在宏鑫总裁的办公室里见过一次,脑海里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格格从出生就被父母遗弃在安华福利院,直至18岁,就是因为看到对方生活经历平淡,这才准许格格出现在Y。羽工作室。
“煜然···”
“找人再去安华福利院查一下,让他们问的仔细些,我要看到最详细的资料。”
陆远听到后嘴角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煜然,福利院拆了”明显看到某人人脸色变黑语速十分快的将后面的话说完“两个月之前。”
“那就从她上过的学校查。”
“是”
“最多三天,我要看到关于格格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
“明白了。”陆远严肃的应答后就准备退出办公室,还没走出三步又听到身后人的吩咐“学校若是还查不到,你可以直接滚回京州。”
“啊?”
出了办公室的陆远嘴角抽动,深吸一口气后快步走向电梯,心想这才是他认识的万恶资本家墨煜然,以压榨他为乐,微微摇头将脑子里的胡乱想法放在脑后,刚拿出电话联系人就在电梯里看到熟悉的人影“萌萌?”
“陆远,你要出去啊”
“恩”陆远边说话边用手指了下身后不远处紧闭的办公室“煜然在办公室。”
赫连萌双手背后,脑袋低垂的轻嗯一声,三步并两步的走出电梯,回过头来对陆远挥挥手,在电梯门彻底合上后脚步轻快的走向办公室,口中哼着轻快的语调,纤纤细指还没碰到眼前紧闭的深棕色木质门板,就看到门从里面打开,一双漆黑,严肃的眼睛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就在这儿啊”赫连萌感到不解,在看到墨煜然右手拿着电话,才知道自己答非所问。
墨煜然神色无奈的看了眼眼前的小人,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直接挂断电话,心情愉悦的走向电梯。
“挂了?!”
远在京州,站在已经积满厚厚一层雪花的院落里气质妖冶,心情郁结的左司,咬牙切齿的盯着手中的电话,气的他牙疼,这人许久不给他打个电话,好不容易联系他了,三句话都没说完就挂了,这一个月那人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些。
可他这幅紧蹙眉头的样子,让守在他身边的赫云低眉暗笑,这一个月的时间,自家少爷这是第一次露出丰富的表情,真的很让他惊喜,自从那件事过后,自家少爷就只剩下一个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再有就是性格大变样,不再像之前的低调,做事一向是怎么高调怎么来,这整个京州被他搅的水深火热,他却在这香园和墨少斗气。
“左少?”
赫云再次看见左司恢复成面瘫,内心暗自嘀咕,还是面无表情正常些,没有表情说明他没有生气,连眉梢都没有挑起,说明他已经调整好情绪了。
“申木集团的江总已经在屋内等您一个小时了”
“是吗?”
“是。”赫云看了眼腕表,心想这时间刚刚好,却听到左司的下一句话楞在原地。
“再晾他半个小时。”
赫云站在原地,瞬间凌乱在风中,抬头看了眼天空,入眼之处大片大片的鹅毛雪花,一片片,一层层,争相恐后的落在这一处宁静的香园,落在那人的脚下,再往上看去,眉梢,发顶,不稍一会儿,左司浑身上下都裹上一层白色,有增无减。
赫云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前方挺拔的身影会不会变成雪人,而且是最帅的雪人,这个念头刚冒出脑海,就被他用力摇出脑海,向后退了几步,从角落里拿出一把黑伞并撑开,上前几步后,神情恭敬高举手中的黑伞,站在左司的身后默数三十分钟。
内心也对坐在屋内一直喝茶的江旗默哀三分钟,没办法,谁让这申木集团的江总有事相求呢。
江旗在喝完第二壶苦丁茶,一杯咖啡后总算看到了最近的风云人物。
赫连左司。
他那双挡在镜框后面的黑眸微眯,脑海中快速搜索出此人的资料。
孤儿,年幼被赫连家收养,据说眼前人和前赫连夫人白月桐关系匪浅,据说此人做事心狠手辣,据说此人手下生意遍布各个行业,据说此人以买卖信息为主业,据说此人和墨少势不两立,据说此人爱而不得想不开而毁容,一道暗紫色的瘢痕从眉心直到鼻尖,将那张原本俊美异常,毫无瑕疵的面容一分为二。
“江总”
左司修长的身姿站定,面无表情,漆黑的一对眼睛似有似无的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江旗,内心暗嗤一声,随即坐在江旗对面沙发上,双腿随意的交叠在一起,神情散漫。
“左少”
若不是江旗今日真的有事相求,他绝对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这里,眼前的人明明就站在院落里,什么也不做,把他一人晾在会客厅里喝茶,这一喝就是一个半小时,九十分钟,但他面上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就不信左司能狂傲到哪里。
可他忘了,现在的左司就是一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狂傲至极,似乎这几年一直所秉持低调,内敛的那个左司不曾存在。
“原本就听说过左少的大名,今日有缘一见,名不虚传。”
“哦?你是我粉丝。”
“······”
江旗脸上的微笑就这样僵在脸上,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让坐在他对面的左司捕捉在眼里,于是,左司再次将他的狂傲登上一个台阶。
“江总今早来时怎么不说是我的粉丝,你刚才若直接说明,也不至于···”左司微扬的下巴指了指江旗面前空掉的茶壶,不言而喻。
“所以江某才不敢打扰左少赏雪。”
江旗忍着内心的郁结,面上一字一顿的说道,间接认了他是粉丝这句话,一句调侃而已。
“唔,江总喜欢雪吗?”
江旗回想了下刚才左司从院内走回屋内时那扑面而来的寒气,沉吟了下,缓缓摇头。
“那在这多看看吧,多看看也许就会喜欢了”
江旗还没从这句话中缓过来,就感到眼前黑影一闪,原本坐在他面前的左司又站起身,向外走去。
站在一侧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赫云,内心很崩溃,他家少爷果然很独特,内心活动丰富的赫云面上严肃,对还坐在位置上的江旗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江总,请。”
“你们左少··爱好·真独特。”
“江总心里有疑惑可以问左少”
江旗闻言硬将原本要说出的话堵在喉咙里,慢条斯理的站起身,许久才说出一句“劳烦你再多备一壶苦丁茶”说罢,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去,再沏一壶苦丁茶,给左少准备一杯白水”
赫云这句话是对站在屋内充当背景墙的黑衣保镖说的,说完这话他也急忙向外走,他要及时出去守在自家少爷身边才好,万一江旗这个‘无辜’的人被左少收拾的无法回家,他忙碌的日子就要再次开启。
可当他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坐在屋檐下,相安无事的两人,内心很诧异,再次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天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家左少可以心平气和的坐在椅子上谈事?
“江总看看这雪和刚才有什么不同?”
江旗双手捧着茶杯,听着耳边的疑问句,再次轻酌一口杯中的茶水,只一瞬,口腔里充满苦丁茶特有的苦涩,尤其是舌尖,被茶水冲击的有些麻木,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比刚才小了。”
“恩,说明你不傻”漫不经心的语气差点让坐在他身边的江旗差点站起身来走人。
左司左右见这人也不走,一时逗弄人的心情也消逝了不少,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木桌上,漆黑凌厉的眼睛望着面前指甲盖大小的雪花,缓缓飘落在刚才的雪花之上,一片片一簇簇争先恐后的从空中飘落。
“江总今日是特意来找我欣赏雪景的?”
“原先不是,现在是。”
“哦?那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左司说到这里,眼底的笑意更甚“是为了贵公司最新研发的项目,还是为了江总的父亲,江董近日最新闹出的绯闻。”
啪嗒!
江旗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顾不得溅在裤腿上的茶叶水,他瞠目结舌的望着笑容璀璨的左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挡在镜片后面的黑瞳凌厉阴鸷。
“赫云,帮江总换个新茶杯,再去倒一杯苦丁茶,多放茶叶。”
“是”
“你知道多少?”
“那就要看江总的诚意了”
左司一脸无害,仿佛这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可这话落在江旗耳里已然变了个味道,此时的江旗面上努力维持镇定,可心里已然饶了许多弯弯,左司知道多少,他怎么会知道公司新研发的项目,他公司里是不是有左司的间谍,尤其是父亲最近闹出来的绯闻,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左司的,原本做事谨慎的江旗在此刻已然慌乱,是不是他身边所有事情左司都知道。
“江总不要想太多,我对你,对你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你!”
江旗面色严肃,神情绷紧,他此时开始后悔,后悔听从好友的劝告来这里找左司解决问题,这个人怎么可以明目张胆的。
“你有事求我,我难道没有调查你的权利吗,再说我刚才说的两件事在圈里本就不是秘密,你反应这样大会让我多想,难道江总的申木集团最新研发的项目另有隐情。”
“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
江旗一口血忍在喉咙里,告诫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沉默了几分钟后缓缓开口“我前几日给左少的文件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