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烟来看黛玉,恰好宝钗也来看,二人走在路上说话,偏被茜雪听到了,早先一步来学给黛玉听,疑惑问道,“怎地宝姑娘说,梅家的阖家在任上,既是送亲的,为何不送到任上,偏到京中来。还有,明明薛家大爷是长兄,难道不应该先娶亲,为何宝姑娘又说,宝琴姑娘不出阁,薛家大爷是万万不敢先娶的?还说怕岫烟姑娘这么着熬出病来,又说岫烟姑娘的二两月钱,叫全给了她爹娘那边,短了什么叫去她那里要,刑姑娘哪里好这般没脸子?”
轻絮正在给黛玉染指甲,这会子已经染过三遍了,正一层一层地揭开布来,听了这话,偏过头对茜雪道,“你这是听了多久的壁根,听得这许多话来,若是叫人瞧见了,姑娘的脸才没地儿搁去呢。”
茜雪有些赧然,一缩脖子,“我也是听着奇,只觉着宝姑娘的话句句都听不大懂,这才多听了一会儿。”
“这也是各人自己的命罢了,比如说刑姑娘,若我当初不说搬进来住,依旧是住在园子里,刑姑娘大约是早就要跟着二姑娘住的。二姑娘屋里她奶妈子一家把持得厉害,成日里二姑娘的东西也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她住在那里越发就不便。她偏被安置在缀锦楼,那会子我还高兴,谁知,终究还是要回到二姑娘那边的。”
正说着,岫烟和宝钗结伴来了,黛玉忙起身迎,叫轻絮沏茶来。宝钗指着黛玉对岫烟道,“你瞧瞧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你瞧瞧她这一身,头上戴的,手腕上挂的,腰上悬的,连绣鞋上两颗琉璃珠子,这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呢!”
黛玉朝岫烟的腰间瞥了一眼,果然,那里悬着一块碧玉佩,要说这碧玉佩,还是当日她们一块儿去逛大相国寺,探春在那里买下的,如今送给了岫烟,大约也是瞧着人人都有这些,偏岫烟没有,探春才把自己买的给了她。
宝钗便是拿这个在说事,黛玉便佯装不知,故意问道,“宝姐姐又在说什么?偏说到了我的身上来。”
“我在说啊,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都是些什么妆饰,我从头到脚是没你这些富丽闲妆的?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这些没用的堆在家里的箱子里,装了满满一箱呢。我如今,是该俭省就俭省了。”
黛玉便笑道,“我是喜欢这些的,前儿去宫里,娘娘还专程说了,君子佩玉因玉有五德,又赏给了我好几块玉佩。”她说着,便喊了秋痕来,“去把我前些日子换下的玉佩拿两块过来!”
秋痕拿了过来,哪一块都是晶莹无暇的,黛玉叫找了个匣子装了,推给岫烟,“你拿去玩,或送人或卖了换银子花,别听宝姐姐的,她是自己有得不得了了,体会不到没有的人的苦,还用箱子装着呢,怎地也不见她送你我两块玩?”
宝钗知黛玉这是变着法儿周济岫烟呢,一面感叹她的这点子善心,一面抬手戳了戳黛玉的脸颊,“你呀,快把嘴张开我瞧瞧,到底是什么做的牙齿什么做的舌头,竟会说出这般,叫人既爱又恨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