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体已变成了成年模样,但终究还只是个刚破壳不过数月的小鸟人,自出生以来,所闻所见尽是温柔和善,欢喜高歌,如果说族灭家毁是错失之痛,是遗憾与无可奈何,那眼睁睁看着大阿曼死在自己面前便成了最后那一抹不能承受之痛,成了浇灭希望的最后一滴血水。
毕竟,现在这世上,除了大阿曼,再没有什么人会真心待他,把他当做亲人了。
“咳咳……”,大阿曼脸上已不复往日鲜红,原本黝黑的肌肤渐渐变得灰白,她死死拽住小鸟人衣服前襟,仰头将软凉的鸟喙贴到小鸟人耳边,“阿兜啊,大阿曼活不到你成年的时候了,既是这样,那大阿曼就提前给你定个姓当做临别礼物,你自己也把这一刻当做你的成年仪式,从现在往后,再也不能只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了,知道么?”
大阿曼单薄的心口不住鼓胀,像是漏了风的风箱一般嗬嗬作响,“讙,喜悦也,大阿曼希望你以后不因外事所悲伤愤懑,不因心事所困顿自扰,但愿笑容能永远挂在你——咳咳——脸——上……”
“大阿曼!”
瘦骨嶙峋,干燥皲裂的手臂啪地一声摔到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大阿曼空泛呆滞的双眼僵硬盯着右上方某处地方,好像在看她心尖上的一个宝贝,执着却坦然,不舍又坚定。
这片不知名的土地成了大阿曼最后的归宿。
讙兜跟着玉石的指引一路前行。
野蛮伸展的身体至少带来了一个好处,讙兜走的这一路完全没遇到找麻烦的,路途通畅无比。
就这样一直走,夏去秋来,秋落冬起,在一个缤纷初放的美好春日,讙兜找到了那个将他的玉石合并成一块的长川。
初见时,讙兜觉得长川是个和大阿曼完全不一样的人,如果说大阿曼是热烈奔放的火红玫瑰,那长川就是安静内敛的淡雅白梅。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落石噼啪,黄土飞扬的崖壁上。
长川伸长了手去够那一朵长在光滑石壁上,晃晃悠悠的小绿花,眼看就要够到了,讙兜却突然在半空中来了个一个急刹车,翅膀哗啦一扇,霎时间,飞沙走石,崖壁崩裂。
脆弱的小绿花只来得及匆匆看了眼初春温柔清凉的恬笑,便飞快碎成了数片,掺杂在纷乱的泥尘中,让人再找不见他原来模样。
长川精心等待了一晚的成果就这么被讙兜搅了个一塌糊涂,此情此景,长川也只是淡淡笑笑,仰头纵身一跃,翻上崖顶,一边悠然自得地唤水濯面净衣,一边饶有兴致看着半空中扑扇着大翅膀,耷拉着脑袋揪扯自己手指的懊悔大男孩。
“呖呖——”
一只翠色小灵鸟叽叽喳喳在讙兜心口右侧上下飞舞,有浅绿色光芒在小灵鸟尖喙上若有若无地闪烁,小灵鸟沐浴着这淡光,显得很是惬意欢欣。
长川看了眼活波可爱的小灵鸟,待目光移到它小巧尖利的鸟喙时,突然凝住。
那是……
长川淡然自若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两手顿在空中,围绕在她身侧的风倏忽一下就散了,清澈水流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溅起巨大泥花。
她心中骤然悲恸,痴痴望着那一小片淡绿,“小环她……你把她埋哪儿了?能,带我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