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忽忽又过了数日,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就在杨眉以为要在郡主府这牢笼里过完年然后被塞去益州之时,顾佑诚命她入宫去向皇后与平贵妃贺岁。
杨眉一听能出门便十分高兴——虽然她绝对不爱入宫,然而就算入宫也比关在这牢里强。依品级盛妆打扮了,乘了步辇入宫,先去中宫与皇后聊了几句,见皇后安排过年十分忙碌,便辞了出来往平贵妃宫中去。
皇后打发宫中大太监引她过去,却是个熟人——当日谢览留在宫中的大太监秦司,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
两个人经过御花园时只闻暗香盈盈,杨眉便问,“此处有蜡梅么?”
秦司朝远处指了一指,“前边挨着水阁那里,一园子都是蜡梅,水阁如今景色也是甚好,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杨眉一想到见完平贵妃就得回去坐牢,自然欣然答应。跟着秦司从小路往梅园去,果然不多时便见前面一碧万顷,水上烟波浩渺,水边一座草庐,那草庐用带皮的圆木搭建,房顶铺设干草,野趣十足。
杨眉远远望见三个人正沿着水边小径往草庐去,便多看了两眼。当前一个人乌衣金冠,鬓发乌黑,身形瘦削,她顿觉心跳失了一拍,忙问秦司,“那个——是阿览吗?”
秦司道,“是咱们府督
。陛下方才召他兄弟二人入御园说话,想是说完了,由他兄弟二人自己说说家常呢,后面跟着那个应是路秋府使。”
杨眉莫名所以,“哪个兄弟?”
“三小姐如今禁足在家,应是还不知情,谢氏一族已经向中院军献了徐州城,徐州谢家主昨夜到了建康。”
杨眉闻言大惊,再要仔细看是不是谢瑜,那一行三人已经入了草庐——便是未入她要看清也是困难,毕竟她对谢瑜并不怎么熟悉,站在面前也未必认得出他背影。
杨眉稍微设想了一下谢瑜会跟谢览说些什么,瞬间便觉心急如焚,向秦司道,“引我过去看看。”谢览好容易才恢复一点儿,若再被谢瑜说些什么气得病了,她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岂不是要尽数付之东流?
秦司为难道,“府督未召,怎敢上前?”想想又问,“咱家先去向府督通禀一番?”
杨眉深知谢览绝不可能见她,便只得自力更生。四下望了一望,路秋正虎视眈眈在庐外巡视,水庐一边临水,其他几边不倚不靠,四周光秃秃的连个树木也无,想偷偷潜过去简直难于上青天。
她着实无法,只得和秦司求救,“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靠过去,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秦司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杨眉尴尬道,“谢瑜一直跟阿览不对付,我怕他把阿览气着,你也知阿览这些时日……身子很不牢靠……”
秦司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便道,“好在是此处这个草庐,否则我也无法。”说着便引着杨眉入了远处水边另一座阁楼,入到内里开了一个隔层,打开竟是一处地道的模样,杨眉大是吃惊,“此处有地道通往草庐?”
秦司掌了灯在前引她往前走,口中道,“前朝宴帝惯好女色,此处地道是他特意建了,与大臣妻女通淫所用,旁人只知两阁相距甚远,又怎知下面别有洞天?”
杨眉不由咂舌,跟着秦司出了地道,入了一间极小的暗室。秦司示意她轻声,待她出来才揭了右侧墙壁的一幅小像,露出极小的一个圆孔来,示意杨眉从此处往外看,他自己却重又退回地道,掩了入口。
杨眉顿觉这个秦司太监是个妙人,想来在这宫中要做到如此高位,服务上人和摒弃好奇心这两件事,是充分必要条件。
杨眉自那圆孔往外一望,果然便见谢览在正对着她的太师椅上坐着,她数日未曾与他照面,此时看他,只觉他虽然仍是极其消瘦,神气却比那日在暖阁中看着强健了许多,再不似那日气息欲绝的样子。
谢览只伸了手在面前火盆上烤着,火光映得他面色红润,虽仍是瘦得可怜,一时竟看不出前些日子曾经大病一场几乎不起的模样。
“你连中军都督都不做了,折腾回南边是图些什么?”
杨眉被这声音震得吃了一惊,才记起谢瑜也在阁内,她仔细一望才见谢瑜就在谢览对面坐着,方才她一心望着谢览去了,竟未留意对面这一位。
谢览平淡道,“我之家事,与你无涉。”
“也罢。”谢瑜冷笑道,“你谢大人便是不做中军都督,也仍旧权势熏天,我与淮安郡主不日成婚,到时还请位高权重的谢——谢阁首赏面观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