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呢？”

叶烁缓缓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伴随着“笃笃笃”的声音，就好像那是真实存在的桌面一样，她的声音和缓而低沉，里面充满了令人安心的语气，然而话语里本身的内容，却是那么的扎心。

她不是在和那个梁忠国说，而是在对着眼前的这台电脑，这个研究室，这个世界说，虽然听起来有些空泛，而且满是意识流的电波元素，然而事实上就是如此——她对话的对象，是这一整个世界，这一整个……由“0”和“1”所构筑的数据世界。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止了，空调前的柔软红绸带保持着被暖风吹拂的舒展姿态，却如同雕像一般凝滞在了半空，电脑上的内容永远静止在了最初的那一刻，便是连窗外的阳光都保持在了那自私自利不肯反射的光柱状态——我知道，如果真的时间静止，因为没有了光线的传播，或许世界会变成一片黑暗，但，那是现实。

这里不是。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这个研究室里，那是一个少女，或者说，那看起来像是个少女——“她”的头上有着一头长度不输于叶烁的天蓝色长发，编织成双马尾的样式直垂脚裸。身上穿着一件样式普通的吊带连衣裙，同样是天蓝色的，裙下露出了光洁笔直的小腿，脚上没有穿着鞋子，小巧的足部就那么赤裸着踩在地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少女”，然而却漂亮的很不真实——并不是陆茗香那种因为过于妖娆而显得不真实，而是因为，这个“少女”的样子和整个现实都显得格格不入，因为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出现“她”这样的长相，“她”就好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是的，就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简单来说，这个“少女”就是一个二次元的虚拟人物形象，只不过在这里有了三次元的现实身体罢了。

“父亲没有死！”

少女对着叶烁说了一句，话里满是小女孩的倔强，她来到了已经“凝固”了的梁忠国面前，此刻梁忠国的脸上还保持着先前那种恐惧、绝望、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看着梁忠国的样子，少女那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内疚的表情，她温柔的将梁忠国的头揽在了怀里，轻声说道：“对不起……父亲。”

这是一个很温情的画面。

叶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耸了耸肩，反正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大概吧。

过了一会——现在时间都静止了，就别在意到底是多久了，反正是一会——少女松开了梁忠国，转身对着叶烁，就好像那些受到过极度严苛的礼仪教育的大小姐一般，双手交叠在腹部，极度郑重弯了弯腰，说道：“谢谢……”

叶烁的注意力却不在对方的道谢上，而是满脸好奇的看着对方，嘴里啧啧称奇道：“会怀念，会道谢……你还真的具有了独立人格？”

少女直起腰，对着叶烁眨了眨眼，没说话。

“真正的人工智能啊……也不知道你真的是那个梁忠国编出来的，还是因为收容物效应你自己变异的。”叶烁盯着少女那和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的一举一动，感叹了一句，“你简直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任何区别了。”

“收容物……我知道这个，我看到过，按照标准，我确实应该算是收容物。”少女回头看了梁忠国一眼，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但，没有父亲，我便不会出现，他给了我名字，带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当然也应该是父亲创造的。”

“这样啊……”叶烁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表，很奇异的是，虽然这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静止，然而她手上的腕表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自顾自的在走着，“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啦，在这玩的还挺开心的，不过……”

“为什么？”

少女突然对着叶烁问了一句，因为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弄得叶烁也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道：“什么？”

“我说，为什么？”小女孩看着叶烁，眼圈开始泛红，那样子就好像叶烁怎么欺负她了一样，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追着我不放？我只是想安静的躲在一个角落，好好和父亲在一起，我根本没有想伤害任何人……”

为什么追你？因为你太跳了啊……

“拜托姐姐，你还没伤害任何人？”面对着对方这似曾相识的台词，叶烁不仅没有任何感触，反而翻了个白眼，“为了陪你玩这个游戏，全世界已经有差不多三百多个人陷入昏迷了！”

“那是他们自己要进来的！我从来没有要他们进来！”少女争辩道。

“是是是，他们是自己进来的，可你想想他们为啥要进来啊？整个网络都被你弄得一团糟，就因为你要构筑这个……额，虚拟世界？”叶烁犹豫着说着，作为一个半吊子来说，她也不知道那些专业名词怎么说，凑合着说算了，反正对方应该听得懂，“咱们讲道理啊，那梁忠国又不是真人，就你自己编的一程序而已，真的梁忠国现在都已经火化成灰了，你现在的行为和人类那种意赢其实也没啥区别，你这都重复几百遍了，差不多得了吧？”

“我不！父亲才没有死！他还活着！”少女红着眼睛摇着头，一副悲伤到完全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

要不要这么拟人啊？你就是个人工智能啊喂！你作为机械的冷静理智呢？

叶烁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她感觉自己就是在和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女孩对话，还是那种完全哄不好的任性大小姐类型的，这梁忠国到底给对方宠成什么样了啊？

“这样，你听我说啊，呃……等会，我该叫你‘Nanphy’还是‘阿依’？你喜欢哪个名字？”叶烁试图从另一个方向和对方进行沟通。

“叫我‘阿依’吧，作为‘Nanphy’时的我根本没有任何知觉……不，那并不是我，父亲说过的，我就是我，我是‘阿依’。”阿依如此说道。

“行吧，那就叫你阿依。”叶烁懒得去理会对方话语里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关于一个老教授和人工智能的父女情……噫！想想还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阿依啊，你看这样好不，咱先……”

“不听！你们都是骗子！”阿依闭上眼睛捂着耳，一边摇头一边跺着脚，头上的双马尾一甩一甩，若是抛开其他，单看她的样子，还真是有点……萌。

然而萌归萌，对叶烁来说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她低头扶额，有些无奈的道：“完全无法沟通啊……”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是第一次任务，怎么也得做的漂亮点，就……委屈你一下吧。”叶烁撇了撇嘴，眼角不自觉的朝着上方看了一眼——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天花板，只是她依旧这么下意识的看了下，仿佛她能看到那些坐在外面优哉游哉喝着茶水，透过屏幕看着她表演的赤炎员工，“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显得自己比较官方比较正式？”

“啊，对了，应该这样。”叶烁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正，对着阿依说道：“因为你是个收容物，所以，我，光荣的赤炎C级外勤人员叶烁，现在要代表赤炎消灭……咳咳，收容你，你有权保持……哎呀算了，麻烦死了，你随便大喊大叫吧，我不拦你。”

叶烁一边说着这一段一点也不正经的台词，一边快步走上前搭上了少女阿依的肩，然后……猛的一个头槌。

……

……

叶烁一下子从一个形似棺材的透明仪器中坐了起来，随手扯掉那些乱七八糟贴在自己脑门上的电极，嘴里嚷嚷道：“啊啊啊，可真是难受死我了。”

边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一看就是文职研究人员的家伙——叶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叫文职人员好了——一脸蛋疼的看着这个仿佛在闹脾气一般的少女，问道：“你就……这么给她销毁了？”

“不然呢？”叶烁从那个所谓的“人体交感机器”中蹦了出来，随手穿上自己挂在边上的赤炎制服外套，顺便把一直握在手上的手机——就是外面买的那种普通的手机，不是赤炎联络器——揣进了兜里，“你想我怎么着？好好和她讲道理？”

“那可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还可能是未来很长时间里的唯一一个！而且还是个收容物！它很可能是无法消灭的，我们这次好不容易逮到它，目的是要将其收容！否则它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再次出现，到时候更麻烦！你……你到底懂不懂？它的IP地址……”文职人员的脸色有些难看，所以他讨厌和这些外勤人员打交道，哪怕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长相甜美的少女也一样！他们都一样！粗鲁，野蛮，只知道破坏破坏破坏！

“不懂！我就是来做个任务的，你和我哔哔哔这么多干嘛？你当老子……你当我想来啊？”叶烁有些不耐烦的瞪了对方一眼，低头看了看手上腕表上的时间——那是和她在那个虚拟世界中完全相同的腕表，同样是当初赤炎给她的装备之一，其除了看时间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功能……

可别忘了，赤炎可是有着给所有员工的体内装定位器的习惯，当初要不是刘羽体内的那个定位器，她在逃跑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波折。这个腕表自然也是，而且那个人事部的老男人也言明了这一点，毕竟叶烁的身体太……呃，太硬了，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使用这个腕表。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防水，防电，防一切能防东西的手表，能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保持基本功能的玩意儿，戴上了就扣死，没有专门的工具根本没法解开，当然，如果叶烁真的想，以她的力量也是能扯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