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

温澜拉着她的手上蹿下跳，“妈妈，让宋叔叔送我们回家吧！妈妈，妈妈，妈妈！”

雨势就在温澜的蹦蹦跳跳里，骤然热烈，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向水泥地面，砸出一个一个的水坑，渐起一圈一圈的波澜，空气里的草木的香气和尘土的气味，似乎也都浓烈起来。

暴雨作美，他得以有幸送她们一段路。

一公里的路，滂沱大雨里，他开了十分钟。

雨刷按部就班地工作，缓慢而优雅，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让人想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每年都有固定的期待，在岁月的变迁里，便从容不迫起来？

可惜，神话传说终究是神话传说。

牛郎肯定有，织女却未必，所以，与其说是神话传说，不如说是科幻小说。

“宋叔叔，那天，在商场，我画画的时候，看到了你和你女朋友哦。”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还有，那天，我和妈妈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吃饭。”

温澜的话，让他哭笑不得，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叔叔，你女朋友没有我妈妈漂亮——”

“温澜！”

他从镜子里看去，一声暴喝，将温澜吓得浑身直哆嗦，镜子里，同样展现了她此刻异常冷漠的脸，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整个人只能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有些人，哪怕生气，也仪态万千，反而令自己更加高不可攀，正因为有这种底气，在洛杉矶的夜晚，她才会故意放下尊严，像一条美女蛇，挂在他身上，以柔嫩的手臂，以曼妙的眼波，勾引他，诱惑他，试图摘下他的面具，却是曝光了自己——不过是看过太多情爱戏码的生手而已。

或许正因她全情投入的笨拙，他才觉得有趣。

慢慢地，这个有一点有趣的女人，就像烟花瞬间绽放，绚烂了他整个心房。

因为他看见了她的灵魂。

温澜呆呆地愣了几秒后，本能爆发的哇哇大哭

车子也正好开到了她们住的小区门口。

他将下车窗，对门卫说了两句话。

门卫伸长脑袋，看了一眼，便笑呵呵地放行了。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他从这位门卫大叔的笑容里，看到了类似暧昧的善意的戏谑。

在长的路，都有尽头。

人生的路，以时间计，也不过几十年。

车子停在楼下。

她客客气气地说，“谢谢你送我们回来。雨天，路滑，请小心。”

疏离而有礼貌，万分的得体。

若不是他出院后，去了某家蒸菜馆，花了些心思，调取了人家在厅堂里装了以防意外状况发生的摄像头，所拍摄下来的某天傍晚的画面，他真会以为为他订外卖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安排的那些助兴演员之一。

雨势渐小，天色已暗，却透着一种甚为奇异亮堂之感。

他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牵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姑娘，迈上台阶，刷了门禁卡，将门推开，轻推小姑娘的肩膀，让小姑娘先进去。

亦如多个月前，她毅然留给他傲气的背影和稀疏的冬日树林。

不知不觉中，今年的冬天，也姗姗来迟了。

而人生能有多少个冬天呢？

掉头，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找到外来车辆停放处，他披着蒙蒙雨雾，再次出现于她家楼下。

这回，他的运气不错，没用按门铃，跟着前面的一家三口，直接进楼。

他和自己打了一个赌。

在他站在602门口的时候。

咚、咚、咚。

手指敲着深红色的防盗门，心脏却像是被谁遗忘在雨天里的鼓，滴答滴答的雨，在鼓面上，集结成珍珠一般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