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金丝苑。”刚迈出一步,凤夜冥又将脚收回,深吸一口气道:“不,先回御书房。派两队探子去南疆查查那皇族有何神奇之处。孤若是不应南疆国主死前请愿,不,还是算了。”
周围人何曾见过凤夜冥这样原地转圈的模样?只见他眉头深锁,举棋不定,最终竟是往贡兴阁去了。
密信中是何等大事,需要请教国师?南疆不过是一盘散沙,远远比不上大衍,出兵征服易如反掌。可为何凤夜冥如此忌惮的模样。
凤夜冥几乎是飞奔上楼,推开阁门,他嗅到空气中烛火燃尽的焦味。
“圣上怎么突然来了?”
正在把玩茶盏的安易手中微顿,立刻蹙眉道:“见您如此忧心,可是有大事?想必与娘娘有关。”
“孤收到了一封信,云儿的爹爹来的。”
“噢?”安易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却并不上心,“也就是我的姐夫?那男人姓甚名谁,做什么的?姐姐当年只字不提,臣猜想着早就在南疆死于非命,没想到还活着。”
“国师也不知道当年事?”
见安易如此不屑但又充满疑问,凤夜冥更觉头疼,他坐下拿起面前凉透的茶一饮而尽,直言:“南疆人太过神鬼,巫术蛊术神秘莫测,孤拿下南疆后第一件事便是屠杀焚城以绝后患。南疆国主行木在即,正是皇族内斗的时候,孤不愿意云儿参与那些事。”
“噢?关娘娘什么事呢?”安易掐指算了算,倏地笑道:“有意思。”
“安易!”
许是这茶太苦惹得凤夜冥不悦,他斥声道:“云儿是你外甥女,你是她舅舅!也是孤的皇后!”
“臣知道。”被提醒的安易又恢复冷淡的样子,问:“那圣上想如何处置呢?”
“孤答应过云儿,不再瞒她……”想起几月前扶云那心如死灰的样子,凤夜冥心口一阵泛疼,“可如今南疆形势,如何让云儿与她爹爹相见?若是让南疆皇族知晓,云儿生死安危定然被太多人盯上……”
见凤夜冥左右为难,安易摇摇头道:“关心则乱。圣上替她选什么,都是她不愿意的。倒不如问问娘娘,想要如何?”
安易一言一语更是直白:“是在您身边安安心心地当个小娘子诞子,还是为了所谓的亲情抛下您去见十几年未见的生父一眼,叫您担心她的安危,不顾腹中胎儿?”
“云儿她会……”
她会选什么。凤夜冥想起她刚来傲国时两年不断痴念着大衍的皇父皇兄,修书不断,被戳穿身份后那般绝望得好似浮萍无依的模样,若是如此,自然会想去见她生父。
可现在她已经知晓他的心意,更是怀着他的孩子……
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她就这么乖乖地听他的话,留在身边,哪里也不去。
“孤知道了。孤会亲自告诉她。”
往金丝苑去的路上,凤夜冥甚至能猜想到扶云知晓身世后喜悦的表情,但眉头很快会蹙在一起,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了。
若是想去南疆瞧瞧,再过些年也会带她去。
扶云那么懂事,自己再多关心几句提醒利害,一定会答应的。
可,刚进苑门,满地乱跑的侍女侍卫便叫凤夜冥心叫不好。
“陆天行!”将满脸焦急的人喊至眼前,凤夜冥几乎要提起他的衣领,“云儿呢?”
“罪臣该死!”
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陆天行颓然道:“昨日午夜,娘娘说身子不适出苑转转,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走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抓过一旁泪眼婆娑的阿蜜朵,凤夜冥阴郁得快要吃人,“说!”
“姑娘……姑娘说她不知道该不该留这孩子……她觉着这孩子留下来对她利大于弊,但太过自私了些,还说……这孩子还是滑了好。”阿蜜朵哭泣道:“奴婢宽慰了许多,但姑娘还是想不开,怕是……怕是出门寻短见去了!”
“阿嚏!”
舟行许久,半夜只剩一盏渔灯,扶云是被冻醒的。
小舟搁浅在一处乱石浅滩,秋夜的雾层层叠叠,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有人吗?有人在吗?”
回应扶云的只有一声凄厉的狼嚎。远远的,很快便交织成一片,叫扶云心惊不已。
安易给的包裹里物品齐全,银票衣衫火折子,干粮还有一些特效药。甚至还有一把趁手的防身短匕。舟内也有铺盖,不知道的还以为扶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家出走。
狼嚎遍野,留下去是不可能的。扶云勉强辨认出方向,摸出地图,找到这浅滩的点。万幸这河流一路只有一处浅滩,特殊注明,不至于迷路。
提起裙摆,扎系腰间,扶云先用船桨试了试落脚的水深,大约是只到脚踝。这浅滩底下只有碎石,没有水草却遍布苔藓,扶云再小心地往下踩,也是脚下踉跄地整个人摔水里,更不提推舟回河了。
成了一只落汤鸡,扶云没有办法,只得牵着小舟往岸边去。包裹里有不多的煤油,扶云找不到树枝干柴,只能取了一件衣服抖去河面水汽,倒上煤油,埋在坑里默默点燃。
她索性将干粮也烤了烤。
凉气湿寒,腹中更是隐隐作痛,扶云无比希望能喝一碗热汤,吃口热饭。搭架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垒石灶。待到暖了身子,扶云才捡来石头,只可惜她只在书上听过学过,真实践起来却毫无办法。
“夜冥。”下意识地忍回眼泪,扶云终究是将手中的小石块丢进那一滩乱七八糟的碎石堆里,“安易欺负我,呜呜,我委屈……我吃不好喝不好,我还好冷,你怎么还不来找我?你不是说有我的蛊,不是说我逃到天涯海角都找得到的吗!”
然而她此时左臂内埋着一截香木,恐怕凤夜冥根本找不着。
扶云本想试着剜出来,但又怕伤着血肉。这应是安易亲自埋进去的,怎可能会让她轻易取出?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呜呜地哭了几声,眼泪腥咸得厉害,扶云也顾不上烧水,直接拿小碗喝了点浅滩里的净水。牙齿都凉的发疼,但还是得喝,慢慢喝到第二晚的时候,一阵风将篝火吹得险些熄灭,扶云啊地扑上去挡风,却是听见哒哒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