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澜脚步停在府衙大门口,里头正在审案子,十几个百姓围在公堂前头的空地上交头接耳。
城里审案子都是公开的,无非谁家的牛被隔壁牵走了,谁家的几个儿子为分家产打起来,都是些琐碎之事。
孟星澜觉得稀奇,看门口衙役不拦着,信步往里头走。
公堂上停着一具尸体,官知老爷从早上审案到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该问的也都问过,这案子不难弄清楚,他着急判完去吃饭。
副知先生拟完判令,交给官知老爷看一遍,官知老爷用过印,此事就算判了。
接着副知先生拿着判令走到堂下,对围观众人宣布:“今有余杨氏命案呈上公堂。本衙查明,余杨氏原东郊杨村杨奎家长女,先嫁与石头街葛风为妻子,守寡后归家再嫁,许配给寿清街刘三为妻,守寡后归家,于二月前入寿清街余府,做了余伯清老爷的第四房妾室。”
孟星澜听傻了,寡妇都这么抢手?她不禁想到吴娇跟她说过的话,“这年头,只要是个会喘气的女人,就不会没有男人要。”她开始有点相信吴娇的话,这可怕的世道。
“因主母责怪德行不端,投井自尽。经查,德行不端无真凭实据,投井为其自愿。判余府赔偿白银一百五十两补偿其父杨奎。”
堂上杨父痛哭,口中喊着:“多谢大人!”连连叩拜。
一条人命才一百五十两。孟星澜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自己存在陆知辰那里的钱还够买好几条人命的。也不知道该说银子真有用,还是人命太贱。
围观百姓们听完判决,都没什么疑问,聊着天往外走。孟星澜没动,她看着堂上的杨父悲切切去抱女儿的尸首。堂上的衙役也都散了,没人注意到这位老父亲年迈,已经抱不动沉甸甸的女儿。
她走上前去,沉默着帮杨父把女儿背到背上,扶着尸体跟他一道走出衙门。杨父弯腰弓背,口中不停道谢:“多谢姑娘好心,将来定有好报!”
走到街上转进小巷,杨父把女儿放到来时的板车上,再小心盖好白布。他看孟星澜没有离开,又连连道谢:“姑娘啊,多谢你帮忙啦,老汉这里晦气,姑娘快些离去罢!”
孟星澜自觉什么都没做,担不起这份谢,她跟着杨父只因有个问题想问。
“大叔,您为什么一次次要把女儿往外嫁呢?不能留在家里陪着您吗?”
杨父粗糙的老脸又流下眼泪,一双老眼浑浊哀切:“哪里能留呀!家里就几分地,多养一口人都养不起。女儿嫁出去,收些彩礼多少还能帮衬帮衬。再说了,归家不出,同村人的唾沫就能把我们一家子淹死。女儿自古都是给别人家养的,我也没法子啊……”
孟星澜不忍听下去,转头欲走。她远远看到陆知辰站着,快步过去右手一伸,掌心朝上。
陆知辰知她想要什么,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到她手上。
两人给过杨父银票便离开。这下陆知辰不用再藏着行踪,跟她并肩走。
孟星澜心里风起云涌,满腔烦躁,说不出的纠结。她的家境不至于家里养不起,但是如果不嫁人,爹跟二叔很可能也抬不起头做人。她不排斥婚姻,但十五岁就要迈入婚姻,这绝对无法接受。才十五岁,还是读书的年纪,懂什么感情婚姻,居然就要去给人生儿育女,太可怕。
她胡乱想着,回过神来面前已有一桌饭菜。陆知辰拉着神游的她进了酒楼雅间。
“不是不管我了么?怎么又跟着?”孟星澜蹙眉问,她的心情实在有些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