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忙抱起他:“二皇子,您如何还不睡觉,在找谁呢?”明扆还未抬头,便已经闻到此人身上一股熟悉的炸肉丸子味道,当下大喜,抬头一看,忙扒住他的衣襟叫道:“刘解里,大帐在哪儿?”
这人正是世宗素日最得用的厨子刘解里,明扆最爱吃他拿手的炸肉丸子。刘解里抱着小皇子,疑『惑』道:“殿下要去大帐做什么?”
明扆在他怀中还一跳一跳的,兴奋地伸手『乱』指:“大帐有酒宴,有许多好吃的,快带我去,快带我去!”
“二皇子,奴才带着徒弟们一晚上都在侍候前头的大宴,直到前头传话说不用侍候了,才关了炉火,叫人都散了。您如何这会儿才出来,您是不是……睡了一觉啊?”
这话正说中明扆心事,他顿时懊恼起来,方才明明是想装睡的,为何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下好了,想了好长时间的大宴就这么没有了,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是啊,我怎么就睡着了呢,我要吃烤肉,我要吃炸肉丸子,呜呜呜……”
刘解里慌了,忙哄劝道:“哎哟,二皇子,您可别哭啊,别哭,别哭……”
明扆一股委屈全都发作了出来,听得刘解里相劝,哭得越发止不住,口中还呜咽着叫道:“我要吃炸肉丸子,我要吃炸肉丸子……”
刘解里知他四岁的孩子,上了大宴,也不过是看个热闹,拣着爱吃的菜吃几个罢了,见他哭得厉害,无奈应声:“好好好,您别哭,奴才这就给您做去。”
此处原是仆役营帐,大宴已毕,除却主人随侍之人外,其他人皆已经去睡了,所以明扆误入此处,走了半日也无人理会。
刘解里带着明扆去了御厨营帐。大部分炉灶已封,只留着两眼灶备着贵人半夜使用。小徒弟正守着炉火,见师父抱着二皇子进来,依着吩咐重新抱了柴火烧上。刘解里便起了油锅,全神贯注地做菜,小徒弟埋头烧火,油锅滋滋作响,
炸肉丸子出了锅,刘解里端给明扆,见这孩子伸手就去抓,劝他:“二皇子,慢慢吃,肉丸子有的是。哎,别用手抓,小心烫,用叉子,用叉子!”
明扆叉起一个肉丸,吹了吹,『露』出笑脸,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刘解里叫徒弟熄了火,正准备收拾东西,却听见外头喧闹之声越来越响,竟隐隐夹杂着“杀人了”“快逃啊”之类的喊叫。
刘解里住了手,惊疑不定地问小徒弟:“你听着,外头是什么声音?”小徒弟忙走到营门,掀起帘子往外一看,吓得扭头跑回来:“师父,不好了,外头火光冲天,远处有……有许多人在杀人呢!”
刘解里大惊,推了小徒弟一把:“你赶紧去营帐里,把那些睡着的人叫起来,让他们快跑。”自己回头抱起了明扆:“我带小皇子回皇后帐。”小徒弟连忙点头,跑了出去。
别人倒也罢了,这御厨房的人刚服侍完一场大宴都累得狠了,一躺下就要睡死过去,若教人不明不白地杀了,才是冤枉。他们虽是奴隶之身,『性』命在贵人眼中不值钱,自己却还是珍惜的。
刘解里一把抱起明扆,恐他喊叫,又往他嘴里塞了个肉丸子,道:“我带你回去。”说着便向皇后帐跑去,不想才跑出一段,便影影绰绰看到许多侍卫提着刀子,逢帐便入,逢人便杀。
他吓得不敢近前,又往回跑,一路跑回御厨营帐中。他终究只是个厨子,骤遇大变,竟不知如何是好。这手中抱着的小皇子,便如炭火一般地灼人,不敢抱着,又不敢放了。小明扆素日虽然顽皮,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事情,口中肉丸子早已经咬成渣了也不敢吞下,只呆呆看着刘解里。
刘解里心『乱』如麻,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抱起明扆,又往他嘴里塞了个肉丸子。此时肉丸子已经炸好半天都冷了,油腻腻的并不好吃。但明扆整个人都呆呆的,又被肉丸子塞住了嘴,不敢哭喊,只得顺从地由着刘解里抱来抱去。
刘解里带着明扆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却见一队侍卫已经向这方向搜寻而来,吓得忙又缩了回去。他转了一圈,只觉得怀中的小皇子在打哆嗦,见凳子上有一条旧毡子,便抽了来将孩子紧紧裹住,抱着他从帐篷后面钻了出去。
不想这一出去,一见之下,倒是一喜。御厨营帐之外原本就堆着许多柴火,他生出主意,轻手轻脚取下一大捆,用旧毡子将小皇子裹紧,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免得他挣扎发出响声,又恐这孩子吃完了肉丸子会说话,便压低声音道:“二皇子,外面来了许多坏人,到处杀人。我把你放到柴堆中藏起来,你千万别出声,否则被坏人看到就会杀了你。”
小明扆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
刘解里抹了把汗,又恐他小小年纪,不理解“杀了你”是什么意思,一边往他身上堆着柴火,一边低声吓唬:“你要是被杀了,就见不到主上,见不到太后,见不到皇后,见不到大皇子了……”明扆瞪着大眼睛,口中含着已经冰冷油腻的肉丸子,只能不住点头。
刘解里一边搬着柴堆,一边低声叮嘱:“别出声,别说话,别点头……”他轻手轻脚码好柴火,终于安顿好了这烫手的小皇子,又从帐子下面钻了回去。
他刚钻回去,便见帘子掀开,数名凶神恶煞的黑衣侍卫执刀闯了进来,喝问:“你是什么人?”
刘解里惊魂未定,便见一把刀指着他的面门,顿时腿肚子发软,哆嗦着回答:“我、我、我……是厨子……我、我、我……”却见那侍卫看着桌上小皇子吃了一半的肉丸子,心中顿觉不妙,急中生智,忙答:“我、我侍候完大帐的酒宴,就收拾一下填个肚子……”
那侍卫哪有耐心听他啰唆,直接用刀指着他问道:“可有看到二皇子?”说着还比画了一下:“这么大的小男孩?”
当真是怕什么问什么,刘解里扶着桌子,哆嗦道:“不、不、不知道……没、没、没看到……”
那几名黑衣侍卫扫视一眼膳房,一个侍卫看着刘解里,其余侍卫便拿着刀,到处戳戳弄弄,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刘解里苦着脸解释:“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我、我、我整个晚上没离开过,真、真、真没人……”
几名侍卫翻找了一会儿,翻不出什么来,就要离开。刘解里见他们已经往外走了,方松了一口气,忽然间一人站住,似乎觉得听到了什么,就要转身。
刘解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方才他也听到了这一柴火窸窣之声,或是那孩子惊骇之下动了一动,或是他刚才堆柴火的时候没放稳,此刻这个声音实在要命。刘解里情急之下,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方才小徒弟烧火的地方,手扶着灶边的柴火,瑟瑟发抖。
那侍卫果然是听到柴火窸窣之声生了怀疑,循声望去,却是那油腻的厨子坐在柴堆中发抖,顿觉自己被愚弄了,一怒之下,一刀刺出,正中刘解里胸口。刘解里大惊欲逃,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摔了出去,撞在帐篷边上。他圆睁着双眼,口中“咯咯”作响,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无法开口了。
血,慢慢地流了出来,渗透帐篷,自柴堆中渗了进去。
柴堆中的小皇子,在黑暗中圆瞪着双目。透过柴堆空隙,他只能看到一点帐篷中的灯光。然后,一声惨叫,柴堆上压了一个人。
一股温热带着腥气的『液』体,一滴滴从柴堆中渗入,浸湿他的衣服,然后慢慢变冷,冷得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