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虎古却站起来:“我本以为来了只是喝酒吃肉,既然不只是喝酒吃肉,那我就走了。”
李胡强忍怒气:“虎古,你不必意气用事。我知道你仗着曷鲁大于越的势力,觉得可以置身事外,认为述律不敢动你。在述律眼里,除了罨撒葛,没有不可以杀的人。他若喝醉了酒,恐怕连罨撒葛都顾不得。你们这时候袖手旁观,将来屠刀临到你们头上,可没有人救你们。”
耶律虎古是大于越耶律曷鲁的侄孙,曷鲁是当年助耶律阿保机登上皇帝宝座的第一功臣,得阿保机封为“于越”之职,所谓于越的意思,就是“大之极矣,无可比拟”,位于百官之上,与皇帝同列。曷鲁死后,因他的两个儿子早早亡故,孙子耶律斜轸年纪尚小,他这一支的势力便暂时以虎古为首,所以纵然是李胡,也不得不对他宽容几分。
虎古听罢冷笑一声:“皇太叔,你这是威胁我吗?”
李胡恼了,喝问他:“你不肯跟我走,莫不是心中早中意了别人?是罨撒葛,还是明扆兄弟?我劝你,罨撒葛这个人行事不会弱于述律,明扆更是个病鬼,难道你还要跟只没那个汉婢生的不成?”
虎古却是不说话,一拱手径直往外走,李胡见他不受威胁,又道:“虎古,今六院皇族以你为尊,若按照旧制,你的头下军州早该扩张,可皇帝对你戒心深重,始终遏制着你。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支持我,我登基后就许你以亲王规制,扩张头下军州至万人,并可建私城。”
虎古却笑道:“皇叔费心了。虎古无意于此,告辞了。”
虎古这一走,便有好几个中立的臣子也跟着走了。李胡气得恨恨道:“若我身登大位,必不会让你们这些无礼小儿好过。”
喜隐见李胡这话一出,便有几个臣子脸『色』不好,心中暗道不妙,忙劝了几句。李胡这才松了神情,又与众人说笑起来。不想方说到合意处,忽然间外面亲兵匆匆进来,对李胡低语。
李胡脸『色』顿时一变:“罨撒葛来了,你们从后帐撤走。”
他们这些权贵们的营帐,却不是那种简陋的小帐,而是大帐套着小帐,主帐是聚会饮宴办事所用,后帐是居住,旁边小帐则是姬妾仆从们所居。如此一应所需,便可以一呼百应。
众人闻讯立刻起身,迅速各自分几处小帐撤走。
罨撒葛带人闯进来时,便见室中只有李胡和喜隐父子,虽然两人强自镇定,但罨撒葛何许人也,只闻了闻大帐中犹存的污浊气味,再看到来不及收好的几案座位,便已经知道究竟。冷笑一声,挥手便令亲兵们追了下去。李胡见罨撒葛径直来去,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更不理会自己的呼喝,气得一拳击碎了几案。
喜隐见势不妙,忙上前道:“父王,他们还未走远,若是落到太平王手中,该怎么办?”
李胡脸『色』阴沉:“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这时候还有各部族长在,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喜隐眼睛一亮:“父王的意思是……”
李胡阴恻恻地说:“那就让他们回不了上京。”
罨撒葛带着亲兵追去,这一路搜捕闹得地动山摇,在萧思温营帐外假借打猎谈情,实则巡视放哨的胡辇和韩德让才第一时间发现远处的动静。韩德让急忙回帐带着耶律贤先行离开,胡辇忙派侍女去叫在邻近玩的两个妹妹过来,自己催马上前迎了上去,扬手一箭,『射』落一只大雁,却正落在马队前面。罨撒葛勒马:“这是谁的猎物?”
便见一个少女持弓骑马而来:“这是我的猎物。”
罨撒葛一个示意,他的手下亲兵忙跳下马,拾了大雁递给他,他拔下雁上的箭,见箭上用契丹小字刻了个名字,罨撒葛细看,顿时明白:“你是胡辇?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
胡辇指了指他手上的雁,笑道:“太平王也来打猎?要不要跟我一起?”
罨撒葛素『性』多疑,此时正在搜寻谋逆之人,这个少女忽然撞上来,不由心生疑问,因此多看了胡辇几眼。但见眼前少女笑语盈盈,青春之气扑面而来,竟有些心神晃动。他定了定神,一语双关地道:“是啊,我也是来‘打猎’的。春天到了,草原的土底下,也有些东西要冒出来了……”他说了这一句后,忽然转问,“胡辇今天打猎,猎的又是什么?”
胡辇笑『吟』『吟』道:“我的猎物,如今在太平王的手中,可否还给我?”
“猎物既然到了本王手中,岂能轻易交还……”见胡辇一怔,罨撒葛哈哈大笑起来,“小胡辇啊,自你母亲去世后,你就没有再进宫了。有空进宫来见见主上,大家都关心你们姐妹呢。瞧瞧,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想必草原上追逐你的小伙子,能够从整个驻地这头排到那头去吧。”
胡辇被他取笑,脸都红了,她想了数种应付对方的方法,却没想到对方比她老辣得多,不得不勉强推搪:“家中尚有年幼妹妹,这些年胡辇姐代母职,实在无暇分身。”
罨撒葛爽朗大笑:“你那两个妹妹如今也都大了吧。再过几年就该嫁人了,胡辇也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了。花一样的年纪,可不能只顾着妹妹啊。”
胡辇脸更红了,只得道:“多谢太平王的关心。”
罨撒葛指了指手中的大雁:“我拾了你的大雁,小胡辇,不请我喝杯『奶』茶吗?你们家的营帐应该就在前面?请带路吧!”
胡辇回过神来:“正是,我父亲今天也在帐子里呢,他说今日要烹茶,不如一起来品味下南边的茶。”
罨撒葛哈哈一笑:“我虽学不来这种风雅,也不晓得什么叫品,但能增长见识,也是好的。”说着,一个眼『色』,众骑兵四下散开搜查,他却不理会,反而与胡辇并肩而行,拉起了家常:“胡辇,你喜欢什么?”
胡辇心头还在担忧父亲帐中的事,不晓得韩德让与耶律贤顺利撤退了没有,不想罨撒葛这忽然一问,顿时怔住:“啊,什么?”
“我想送你礼物,你喜欢什么,首饰还是丝绸?”
“太平王,我又不是汉家姑娘,你送我这些干什么?”
罨撒葛眼睛一亮,击掌赞道:“好,甚好,像我们契丹女子!上京这些年来的风俗坏了,那些姑娘个个都喜欢汉家的东西,学着汉家姑娘扭捏的样子,我还道你也会这样!那你喜欢什么?名马,宝刀,还是弓箭?”
胡辇心不在焉:“这些我自己都有,谢谢太平王的好意。”
罨撒葛看着胡辇,心中一动,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面上却是不显:“难道你就没有一样可以让我送的东西吗?”
胡辇认真想了一想,只是她身为后族,还真是没有什么俗物是想要而不得的:“我现在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一定告诉太平王。”
罨撒葛哈哈一笑:“好!胡辇,请你记得,太平王府永远为你而开。任何时候只要你来向本王提出要求,本王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胡辇岂能信他,当下嫣然一笑:“那我便记得太平王的话了。”
两人策马向着萧思温营帐行来,胡辇一路留心观察,但见罨撒葛的亲兵在外围撒网,一部分守在往王帐和其他贵族营帐去的方向监控,一部分却是一个个营帐地查访过来,心中暗自担忧。
到了营帐前,胡辇正悬着心,却见萧思温从营帐内走出来,看到罨撒葛一脸惊讶:“太平王怎么来了?”
罨撒葛笑道:“出了一点状况,我来查查谋逆之事。思温宰相今天没有出去行猎?”
萧思温抚须呵呵一笑:“有倒是有,老了,比不得年轻人。略微跑了一圈马就累了,只得回来烹茶看书。太平王要不要一起品茶?”
罨撒葛哈哈一笑,见帘子卷着,帐内的情况一目了然,红泥小炉,一盏一壶,旁边放着一本汉书,显见萧思温方才正在烹茶,看这样子,倒像是已经品茗好一会儿了,便去了一半疑心。
方才李胡帐中情况,显然是有大批人密会,萧思温帐中这般洁净,却不是短时间收拾得出来的;若是萧思温去别处赶回来,这炉中炭火亦断断不是这样子的。当下摇头道:“本王不懂这些南人的玩意儿,思温宰相的心意我领了。”
胡辇见状暗松一口气,见罨撒葛失了兴趣就要走,忽然娇笑:“太平王刚才还说,要到我们营帐喝杯茶呢。”
罨撒葛哈哈一笑:“小胡辇,若得你亲手烹制『奶』茶,我一定留下来喝一杯。”
萧思温方才便是与耶律贤一起烹茶聊天,因此只须撤去一盏,换了坐垫,便了无痕迹,去了罨撒葛的疑心,见状点头道:“那好,胡辇,你去煮『奶』茶来。太平王,你倒真要留下一留,我方才虽然没有捕获猎物,不过运气很好,分了一只鹿来。我这就叫烹人去处理,咱们喝着酒来等。炙烤鹿肉配上烈酒,滋味妙不可言啊!”
罨撒葛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请教思温宰相。”
两人携手入内坐下,胡辇在一边烹着『奶』茶,旁边烹人也开始烤鹿肉。岂知『奶』茶方烧滚,忽然一个侍从匆匆掀帘入帐,疾至罨撒葛耳语,罨撒葛脸『色』一变,朝萧思温一拱手:“本王还有事,下次再打搅宰相吧。走!”说完带着手下匆匆出帐,就要翻身上马离开。
胡辇一惊,生怕是韩德让两人出事,忙冲出帐去,对罨撒葛笑道:“太平王,『奶』茶已经烧开了,你好歹喝一杯。”
罨撒葛却已经一鞭挥下去得远了,只遥遥地回应:“小胡辇,放心吧,我一定会有机会喝到你亲手沏的『奶』茶。”
却原来手下来报,几处发现可疑之人,罨撒葛自然要急着过去,这边下令堵截,那边按着一处处营帐搜找盘问过来。